5_农女阿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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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即使我听话不哭了,那些士兵也没打算放过我。(K.CoM)

  “抓起来!”一个愤怒又凶狠的声音命令道。

  我再次像个布偶一样被一只粗鲁的手抓住提了起来,那铁钳一样的手拽得我生痛,我痛呼了一声,涕泪俱下,但很快在对面那个小头领模样的人冰冷的目光中自己捂紧了嘴巴。

  一阵纷乱沉重的脚步声响过,抓住我的人突然把我拖到一边,低头向来人行礼。

  “怎么回事?”有人问道,我浑身痛得勉强抬起头来看他,原来是村头的那个铁铠军士,他的声音不大,不带任何情绪,却带着一种令人不知不觉就服从的威严。

  刚才对我凶神恶煞的小头领见了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惊慌,忙上去用谄媚的声线唤他“吕都司”,禀报了事情始末,说我突然冲出来抢士兵的兵器、抓打士兵,肯定是马车上的人的同伙……我觉得如果可能的话,他更愿意说我是巫女突然变走了两个大活人,以推脱责任。

  吕都司打断他,挥手让跟着他的人往马车跑远的方向追去,边慢慢地踱到我身边,伸手两根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抬起:“你……叫什么名字?”

  我被强逼着抬头看着他,他很年轻,只有二十出头的模样。

  可是,我第一次见到那样一双眼睛,漆黑如墨的双眼平静阴冷,可是目光所及处却带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一种久经战场的萧杀,一种令人从心底生敬生畏的威压。

  我本能地往后缩,恐惧地看着他,一个字也不说。

  “你认识刚才马车上的两个人吗?”

  我继续努力地后退,在那目光中脑子一片空白,嘴唇颤抖着,几乎要说了真话。

  “你聋啦?!”一个沉重的而过甩在我的脸上,我眼前一黑,脑袋一晕,嘴里一甜,脸上火辣辣地痛,可却是这一掌却将我从那种可怕的目光中拉了出来,我呆了一呆,如梦惊醒一般,惊出一声冷汗,虽然挨了一掌,心里却是庆幸的,将头一低,张嘴大哭:“娘……我要娘……哇……娘……”

  打我的小头领大怒,还要上去打我,突然我娘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大山一样向我扑来:“阿喜?阿喜!你怎么了!娘来了,娘来了!”

  “咚”的一声,我的心放回了胸腔,虽然我娘站在高大粗壮全副武装的士兵面前形单影只,略显单薄,但她怀抱里的气息和抚摸着我的手掌,顿时让我心生一种安全感,这才委屈地真正大哭起来。

  小头领道:“哭什么哭!这个婆娘肯定也是钦犯的内应。快,把这两个人抓起来。”

  我娘面对着拥上来的士兵暴喝一声:“慢着!”尖锐如裂帛。

  士兵们脚步不由得一顿。

  我也不由得哭声一顿,扬起满是尘土、泪水、血迹的小脸看着我娘松开我,挡在我面前,如一直护犊的母牛。

  吕都司一眼扫来,我娘气势顿时一弱,脚步不由得往后一退,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但却依然护犊的母牛一般挡在我面前,挤出一脸小心翼翼的谄媚笑容:“官爷,是不是小女冲撞官爷了?小女不懂事,您大人大量。我给您赔礼了……”

  还未说完,小头领不耐烦地打断她:“废什么话!来人,抓住她们。”一边转头谄媚地向吕都司说:“只要拷问她们很快就知道钦犯的下落了。”

  有人来抓我和我娘,我吓得尖叫,我娘脾气一向不好,此时听了小头领的话,失望恐惧之下,脾气上来,气冲上头,竟不顾后果地奋力推开上前的3、4个士兵,将袖子一挽,裙摆一提,指着小头领骂道:“阿喜就是个小孩儿,她懂得什么?欺负一个小孩儿你们还是男人吗?我们不知道什么钦犯,官老爷想抓我们顶缸,我们有理也没处说去,来吧!要抓就抓我!放开我孩子!别像个没种狗娘养的欺负小孩!”

  吕都司眉头皱着,对气得脸色紫涨欲上前打我娘的小头领沉声道:“行了!都退下。”那小头领顿时神色一软,诺诺地矮身退到一边。

  吕都司走到我娘面前:“你们是这个村的?”

  我娘又咽了口唾沫:“不是,是临村柳树村来做客的,阿喜的姑母在这里。”

  吕都司静静地扫了我们一眼,我身子不由地一缩,我娘又后退了一小步,我能看到她的手在发抖,她的脚也在发抖,可她还是挡在我的面前。

  吕都司淡淡地向士兵们道:“放了。”

  我娘脸上狂喜,“扑通”跪下来磕了个头:“谢青天大老爷,阿喜,快来磕头。”

  那小头领愣了愣,失声大声道:“不行。”

  吕都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不听?”

  小头领脸上冷汗沁沁,道:“岂敢岂敢,只是小人觉得蹊跷……”

  话未说完,吕都司冷冷一哼:“你们十几个兵让人眼睁睁地从你们面前跑了,可耻耳!唯可欺妇孺耳!”不屑于理会小头领,他从士兵手里接过马缰纵马而驰,其余人纷纷跟随。

  小头领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满眼愤懑怨毒,咬了一会牙,也只得带着他那十几个低头沉默不语的部下踏着部队扬起的滚滚黄尘追了出去。

  等部队离开后,我用脏兮兮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泪水、血水,兴奋地摇着我娘的手:“娘!您太厉害了,太厉害了!我们没事啰、没事啰。”

  可是我娘一点也不高兴,她猛地一手将我拉在她身边,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没头没脑地向我用力打下去:“让你闯祸,让你闯祸,打死你个没轻没重的!打死你个没心没肺的!……”她的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愤怒,即使以前我闯过的最大的祸,也从来没见她这么愤怒过。

  我吓坏了,一边本能地抱头躲闪,一边“啊、啊”地叫着。

  此时村里有些人的胆子也回到了胸腔,忙跑上去拉我娘,劝着她,夺她的鞭子。

  我娘将鞭子往地上一惯,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死后余生的庆幸和对恐惧的释放。

  我愣住了,忘记了哭,也忘记了该怎么办,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哭,直到姑母和洛表姐找到我们将我们带回家,我也想不明白。

  再后来,姑父和两个表哥听到了消息,从学堂里赶了回来了。

  姑父大概三十四、五岁,是个秀才,在村子里是德高望重的文人,在学堂里做夫子,懂得很多道理,很多我还听不懂的道理,人家叫他为刘老夫子,当时的我不知道这是一种尊称,很是疑惑他又不老,怎么人家老叫他“老夫子”。

  他白净容长脸庞,长相平淡,但他的目光总是温和的,他的身上总有种儒雅的让我感觉很轻松舒服的气息。我很喜欢他,除了他喜欢逼这件事情外。

  我还有两个表哥,一个叫刘允,十七岁,一个叫刘临,十五岁,他们都在学堂里读书。

  姑母和我娘在房子里说话儿,姑父从房子里出来,见我闷闷地、乖乖地坐在院子里,摸了摸我的头,笑道:“哟,什么时候我们阿喜也像个窈窕淑女了?不出去玩儿了?”

  我皱着小眉头,困惑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姑父,那些官爷不杀我们了,为什么我娘还要哭?她不高兴吗?”

  姑父轻笑一声,又摸了摸我的头,道:“你呀,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你娘不是,她经历过靖平之乱,知道官爷真的会杀人的。她哭,就是因为高兴呀。”

  看着我一脸懵懂,他叹着摇了摇头:“你不知道,你们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呀。”

  我沉默了,他突然满脸严肃地问我:“阿喜,如果你娘今日没有挡在你面前,你会怎么样?”

  会怎么样?我回想着,打了个寒噤:“他们可能会杀了我。”

  姑父点点头:“可是你娘挡在你面前,你娘会怎么样?”

  我心头越发冰冷,喃喃道:“他们可能会杀了娘亲。”

  姑父道:“你怕不怕死?”

  我点头。

  姑父说:“你娘呢?”

  我想了想,点头,应该也是怕的吧。

  姑父道:“那为什么你娘亲还要挡在你面前?”

  我愣了半响,正当姑父开始不耐烦时,我猛地冲进房间,“扑通”跪在娘面前:“娘,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不再偷家里的鸡蛋,不再打家里的猪,不再欺负家里的牛,不再偷偷倒掉药不吃,不再买糖人,不再讨厌学针线……”

  我娘吓了一跳,一把扯住我:“这熊孩子,疯魔了?”

  我不肯动,喃喃地念了半响,保证了一大堆,终于吐出一口长气,一咕噜爬起来,爬上椅子,抱着娘的茶碗就喝:“好渴。”

  我娘啐了我一口:“做不到我再一一找你算帐。”

  我想了想,嘻嘻笑着对我娘说:“娘,不再买糖人这条不算数行不行?”

  我娘眼睛一瞪,巴掌要落下来,我一咕噜翻下椅子,跑出门外。

  院子里,姑父坐在躺椅上咳嗽一声,我忙狗腿地凑过去:“姑父,我给你捏捏肩吧。”

  姑父微眯着眼睛,噙着茶享受着我的按摩:“阿喜,你今天帮了别人罢?”

  我手一顿,有些慌乱:“没、没有……”

  姑父依然眯着眼睛:“阿喜,你记住了,凡事三思而后行,就是要多想几次该不该做,就如今日之事,若你助了别人,又被人知道了,牵扯的不是你,而是你娘、你爹、你哥哥,甚至还有你姑母、姑父、表姐、表兄,甚至还有更多,这些人可能都见不到了,你知道吗?”

  我手劲慢下来,姑父也不急,悠闲地半躺着,半响,我低声道:“我知道了。”

  这是我学孝和慎的第一课。

  姑父向我眨眨眼睛:“不过,阿喜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外人,是吧?”

  我笑了,大力地点头:“嗯。”

  我笑得轻松自在,姑父眼里却闪过一丝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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