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第98章_明明如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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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第98章

  郑氏密令死士刺杀东宫的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不过一日,街头巷尾便尽是流言。

  黄昏未尽,寒鸦初落前山,长生观上烟雾暝迷,余辉沉入烟中,遥引开星汉,便见西方红霞尚在,已见东升月。

  楚姜一身素衣,由一位道姑送着出了长生观。

  在她出门之际,却见有几个宫娥正侯在楚氏的马车附近,她一见便觉十分头疼,刚迈出观门的脚又往后退了一步。

  刘钿眼尖,从她马车一侧现出身形,一看到她便高声唤道:"楚明璋,我就说一定是你!你家这部曲还不肯承认。

  她无奈地告别道姑,朝她过去行了个礼,"真是碰巧,竟在此遇见了殿下。

  刘钿冷哼一声,"可不是巧,我从山上下来,瞧着你的马车故意等在这里的。

  楚姜微微一笑,之前在扬州得见她心情低迷她还有些担心,未料回程路上刘钿一见刘峤身子大好了,嘴上又开始不饶人了,一会儿挑剔她冷淡,一会儿又挑剔虞少岚寡言。

  楚姜虽知她不过刻薄骄纵,然被她冷嘲热讽多了,总是懒得再见,此时听了她这话便敷衍笑道:"原是如此,殿下有心了。

  "我当然是有心了。"刘钿最恨她冷冷淡淡的,又哼道:"你上车去,我有话跟你说。

  她无可奈何,由采采扶着上了马车,刘钿便手脚轻快地跟着她进去,才等落座,她便对她马车内的摆设又挑剔了一番。

  楚姜只觉眼前有飞虫在扰,佯作头痛,手扶上了额头。

  "你就装吧。"刘钿恶声恶气地对她道,"待会儿我给你说的消息,你听了谢我还来不及呢!

  她轻叹,"今日嗅了太多香灰,正是难受。

  刘钿又冷飕飕地吐了口气,看她矫揉作态,才终于道:"前几天有人进宫拜见母后,我母妃也在,她说赵七夫人请求母后为她家六郎赐婚,就是求的你。

  她这才有些重视了,当今中宫便是颍川赵氏女,赵氏虽不及左、楚、杨、李四姓势大,却也是门阀中的佼佼者,楚赵两族也并非没有通过婚姻,只是不先通个声气便请皇后赐婚,此举未免鲁莽,皇后必不会应。

  果真,刘钿下一句便道:"不过母后未曾应,说你的婚事要仔细慎重,赵七夫人就哀天叫地,直说可惜,然后你猜她怎么说?

  "怎么说?

  刘钿调皮一笑,"她说这么好的轮不上她,那便请母后指她个差些的。

  楚姜失笑,"这是拿我做筏子呢!娘娘应了她谁?

  刘钿见她来了兴致,倒是卖弄上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殿下不告诉我,为何在道观前等我?"说完她也摇摇头,一副并不上心的样子,"殿下不说也无妨,既然娘娘允了她,过几日总有消息,我亦非好事之人,晚些知道反而清净。

  刘钿没想到这一茬,有些下不来台,愣了愣才抬起下巴倨傲道:"看你问得诚心,本公主便好心说了吧!

  "我倒也不是诚心。

  "好了,你不要嘴硬了,我告诉你。"她眨眨眼,"就是你长姐的小姑子,左十娘。

  楚姜愕然,左融要将女儿嫁给太子的母族?于此关头,这婚事势必也是由左丞相点了头的,这是不是表明,往后无论如何,左氏全族,必定心效太子?

  而先求自己,不过是自己正好此时回了长安,恰好身子大好,先向中宫求自己,倒显得他们图谋的是自己这个人,只是皇后不应,便再求了左十娘。

  刘钿见她神情怔愣便得意起来,"哈,我就说你会害怕,左十娘本就最讨厌你,几次她说你坏话都被我抓到,这回要是知道赵七夫人说她不如

  你,还以你做筏子讨她,我看你只要出门就一定会被她堵了。

  她这才想到这一茬,又听到刘钿在耳边幽幽道:"楚明璋啊!你说要是一个人讨厌你,或是那人自己看谁都不顺眼,可是满长安都没有几个小娘子喜欢你,你该要反省反省了哦!

  楚姜暗笑,面色却乍冷,眼含霜色望向她:"怎么,殿下也以为我惹人厌烦吗?

  刘钿顿时支吾起来,"我……我当然是厌烦你的。

  她便喝住车夫,"既如此,坐在我这马车里,真是委屈了公主了。

  刘钿心头一梗,"你敢赶我下马车?我可是公主。

  楚姜无辜道:"可是公主厌我,怎能叫您与厌烦之人共处狭室?

  刘钿明知这是她的激将法,却忍不下这口气,立刻跳下马车,"楚明璋,我记住你这回了。

  楚姜撩开帘子,对她行礼道别。

  等马车悠悠驶远,采采回头看到刘钿在宫娥的搀扶下气急败坏地上了轿辇,回身看到楚姜神色冷淡,怕刘钿的话伤到了她,忙安慰道:"女郎,公主的话并无依据,像左十娘跟公主这样骄横的,自是谁都看不惯,旁的小娘子只是怕同女郎玩耍时女郎伤了病了,她们回去会挨骂,才稍稍远着些,可是一旦见了,都是和和气气地招呼,除了左十娘几个,没有谁讨厌女郎。

  她蓦然轻笑,"人人都有日子要过,谁无缘无故要去讨厌别人?我若是十娘,我也会讨厌楚明璋,凭什么一样的出身,她就因为身子不好非要让人人都让着她?凭什么一道随驾秋猎,她坐在帐子里一动不动,领到的赏却比我猎了一只狐狸还要重?所以啊,十娘即便是个菩萨都该被逼出三分反性了,可我也无法,我也不能低声下气去哄她高兴,她要厌烦便任她厌烦,也碍不着我什么。

  说完她也掀帘向后看了一眼,轻声笑叹,"采采,我不爱与八公主共处,是恨她嘴上招人,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可她又是公主,我也不能像对十六叔、十九叔那样找人吓她,故而她一日说话气人,我一日不爱搭理她。

  采采心头一松,见车外天色将晚,又叫马车赶得快些,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回了府中。

  正在府门口看见有下人套车,似要出行,楚姜忙问道:"天将要黑了,还有谁要出门么?

  "回女郎,宫中有诏,召郎主入宫。

  她点点头,在门口侯了侯,便见楚崧身着朝服匆忙出来,她忙上前问他入宫事宜。

  楚崧叹道:"郑侍郎与度支中郎将已经招认,是郑氏密令死士刺杀东宫与魏王,并未与魏王、郑昭仪通过气,陛下看了供词之后又叫梁王再审,还叫御史台将魏王请去了,如今召我,当是有了什么变故。

  楚姜见他神色,便也不多耽搁他,将八公主与她所说一一说来,"父亲,是否娘娘也认为这场轩波与殿下无益,故此叫母族与左叔父在此关头定了亲事?

  楚崧不想她触觉如此灵敏,沉吟道:"应是如此,今夜兴许不太平,你三哥又在东宫值守,叫人去将你六哥叫回来。

  她乖顺应下,待送走了楚崧便依言让人去城外大营中将楚郁请回来。

  楚崧进宫时天色已昏暗,新月高悬,夜风拂动,宫道上灯火通明,照着他的影子晃曳着去往内廷。

  他来到紫宸殿中,在门口看到了肃立着的左融,上前低问道:"见过陛下了?

  左融摇头,"正等你来了一并进去。

  话音刚落,便有内监出来请他们,口中仍叮嘱道:"傍晚便未曾进食,两位太傅劝劝。

  "娘娘劝过了?"楚崧问。

  内监点头,左融便向楚崧摇摇头,示意这回当是事态不对。

  两人还未进殿中,就听里面天子声音愠恼,"几步路要走这么久?

  楚崧轻叹着走进去,"陛下,医理有言,若是腹中空荡,脾性便会浮躁,如今看来医术果真不假。

  说着二人已进内殿,正见到天子站在书案前,眉头紧皱。

  听到他的话,天子一抬头便呵责道:"身为臣子,君王有急竟还嬉笑,佞臣耳!

  这一声,哪还有当日在大殿上的威严,倒似兄弟间顽笑斥责一般。

  果真楚崧与左融皆是笑脸,向天子揖身行礼。

  天子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将两张绢帛扔给他们,"瞧瞧,郑氏说与魏王毫无干系,只是他们想要杀了太子与梁王,好为魏王铺路,如此无私付出,朕瞧了都难忍感动。

  这话显然是冷嘲热讽,楚崧看过供词后便道:"刑狱已去太原拿人,待将郑氏族人悉数审问了,或能有不同。

  天子冷笑,又自案上扔出另一张布帛给他,"这是魏王被御史台请去的路上所写。

  楚崧接过,一见竟是血书,那布似也是自衣袍上撕下,心中不由一惊,便听天子道:"朕以为他至少不蠢,只是心思不纯,如今你们看看这血书,他竟拿这东西来堵朕的心。

  左融看过去,只见血书之上俱是魏王自诉其为人子、为人兄、为人甥做得不足之处。

  "……为人子不孝双亲膝下,汲于功名奔波在外;为长兄不教兄弟,以至于兄弟不睦;为人甥者暗于外家心思,以致彼此离心……

  楚崧顿时明白了天子为何如此动怒,这魏王啊,一说自己汲于功名,却是暗表军功,二说兄弟不睦,暗指此事有兄弟陷害之因,三说自己与母族离心,于此事无辜至极。

  难怪天子要说他心思不纯了。

  于此同时的御史台,魏王刘岷正被送进一间净室之中,"殿下,得罪了,陛下有令,在郑氏复审结果出来之前,委屈您在这屋子里候着了。

  待人走后,他便在矮塌之上细思起来,被咬破的手指上又传来隐隐的刺痛,他眉头拧起,想起那封血书,不知天子的反应如何。

  长夜漫漫,他静坐在榻上,直直看着新月西下。

  忽门外有声响传来,有人微声道:"殿下,郑侍郎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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