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第121章_明明如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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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第121章

  时催日月动,长安县令眼看着十日之期越来越近,已是急得夜不成眠,尤其是此时,太学试舞弊一案已有侦破之相,更叫他焦急不已,虽从东宫近卫那里知道了那令牌是一名卫兵不慎丢失,却实在寻不到端绪。

  距离期限还剩三日时,他与手下谋士终于想出了一条计策,便将吴厝请来了府衙之中。

  吴厝一听他们竟是妄图收买自己胡乱指认个凶手,当即冷笑一声,县令一看行不通,顿时就凄惨地哭叫起来,想着此生仕途大约是要断送于此了。

  吴厝听他提到太学试舞弊案,好奇问道:"敢问府君,那案子可是有端倪了?

  县令本就因他不肯配合怀着怨怼,也不愿好好答他,阴阳怪气道:"若是两桩案子一同胶着,本府倒不必如此急切了。

  他对那桩案子却更为关注,一听便告辞离去,往大理寺去了。

  从府衙到大理寺,尚有半个时辰的脚程,他急切想去,在路口雇了架驴车,不想他刚上车坐稳,赶车之人便道:"吴郎,我家主人欲请您一见,郎君所好奇的案子,我家主人也将不吝告之。

  他心中震骇,不信光天化日之下,距离府衙不到一里之处,便有人敢挟持百姓,抓稳车栏正欲呼喊,便听赶车人道:"郎君在长安居数月,在遇沈郎之前想必亦有知己友人,而今却尽负朋俦,孑然一人,郎君为沈郎叫屈,可知那沈郎,尚躲在暗处,尽看郎君如今这可笑的情形?

  他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沈兄,尚在人世?

  赶车人笑道:"郎君,他可不值得您念他一声兄长。

  他被这声薄凉的讥诮之语弄得有些无措,半信半疑地问道:"你家主人是谁?

  "等郎君见了,自然知晓。

  他便按下了心中的怀疑,眼睁睁看着他将车赶到了一处酒楼,等上了酒楼看这赶车人卸下斗笠,又觉他面容有些熟悉。

  沈当见他眼神,笑着引他进入一间阁子,"郎君可是观我眼熟?倒也不稀奇,毕竟我与郎君曾共居一家客舍数日。

  吴厝这才若有所觉,刚回忆起些许,却被阁中倩影打断了思绪,正色望去,便见一少女琳琅笑立,貌生明秀锦光,周身似有朝阳之辉。

  他正惊艳之时,见她望来,声音泠然,"我是新平楚氏楚九娘,吴郎君,久仰了。

  吴厝恍然惊觉,这竟是那日在皇宫中,太子口中提到的那位,令人护他的楚九娘。

  如此那赶车人说的与他同住一间客舍,便也不必再想了,他惊疑之余,脑中也毫不失理智,问道:"不知楚娘子,将我掳至此处,有何目的?

  竟还只报了自己的名字,他还是头一回听到有女子在外行走,不提父兄夫婿之名。

  楚姜请他坐下,从一旁案上拿过一卷锦帛递给他,"我请郎君来,是想请郎君接受扬州刺史的征辟,这是辟书,郎君……

  "荒唐。"吴厝挥袖,颇有些气恼,"吴某竟不知求官问职,竟能由女子施为,纵知门阀脏污处,吴某却从不曾想到,竟有如此屈辱一日。

  沈当闻言便生怒意,楚姜对他摇头,面上犹挂着笑,"吴郎若以为女子递你辟书是侮辱你,那郎君于家祠跪拜祖宗时,莫不是也要避开女人的灵位不拜?

  "简直谬论,二者如何能够并提?

  "二者如何不能并提?"她笑容淡下来,将辟书置在案上,"皆为女子,郎君是你家中祖妇的血脉延续,却不觉得自己脏污,今日这辟书只是经了同为女人的我的手,你便觉这辟书脏污,何以?

  吴厝被她说得气结,半晌吐出一句"诡辩"来。

  "吴郎君,你家祖妇生下你父亲,生下你,你妻

  子又为你生下孩子,你与你父亲、儿子,俱可求功问名,你们若得了功名,至少也有你家祖妇的一半原因,推及天下女子,莫不如此,如今我为女子,不想只寄托功名在父兄夫婿身上,我那一半,为何不可用在自己身上?

  "自古以来,从无中正妇人沾染政事……

  "在郎君眼中,何为中正?汉高祖算不算中正?

  吴厝不知她究竟要表达什么,便只道:""起丰沛,讨暴秦,诛强楚……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然算的中正。

  楚姜便从容笑道:"如此自古以来,也多的是中正妇人执掌政事。汉高祖临危抛儿女,大业定时杀功臣,面对项王烹其父时竟不加悲伤,如此算得中正,那与他一并计杀韩信的吕后自然也算得中正;东益地,弱诸侯的秦宣太后更是中正,连史家笔法都不得不记的孝文窦后更不必提了,因此,自古以来,怎就没有中正妇人沾染政事呢?

  吴厝被她说得哑口无言,讷讷几声,又一副不愿应答之貌。

  楚姜也不觉他轻慢,将辟书放在他眼前的小几上,道:"我无吕窦之能,却也自觉不落世间诸多男儿,吴郎君,这辟书也非我为你求来,只是我听说李刺史曾向你来过一纸辟令,便去信问了问,他听我说起曾命人护你,以为你会谢我恩情,便请我转交此令。

  吴厝面上浮现一丝惭愧,观她毫无世家儿女的倨傲,便带了歉意道:"是吴某激进失言,吴某先前虽无向生之念,仍要谢过楚娘子相护之恩,这辟书,请恕吴某不能接受。

  她便道:"郎君不必急着回答,你先时无向生之念,是以为知己亡故,我却知道,那沈樊尚在人世。

  他带着一丝怀疑,"楚娘子怎知……

  "我说了,郎君不必急,今日,我可以将你心中的疑惑全部解开,也愿意同你打一回赌,若是今日你走出这楼时,是心甘情愿拿着这辟书出去的,往后,郎君便要投于我楚氏麾下。

  吴厝不明白她眼中的笃定神情是如何来的,忽然听到门外有人在敲门,沈当立即便上前来请他进到内间去,楚姜也伸手相引,他只得怀着满心的困惑进去,沈当却又在一边示意他不要出声。

  楚姜往门口看了一眼,"进吧!

  立刻便有一个少年郎欢乐地走进来,"九娘,好久不见你啦!

  她见到只有戚三,笑问道:"你家大郎呢?

  戚三自如落座,初夏熏风暖,他却察觉到了身下蒲席温热,不是南风所吹,忽听她道:"这蒲席采采刚坐过,你换一张,她稍后还要出来的。

  戚三对温柔灵静的采采也十分欢喜,当即便换了一张坐,又才答她的话:"大郎在下头栓马呢!

  说话前,方晏的身影便已来到门外,只听到几声轻叩,戚三替着叫了一声进。

  楚姜见人进来,却是一张陌生的面容,眼含潋滟地看向来人,"师兄,许久不见了。

  戚三吹捧道:"九娘真厉害,这样都认得出来。

  方晏噙笑,眼神却扫了眼戚三,眼中之色昭然。

  戚三摸摸鼻子,正要起身出去,楚姜便叫住道:"师兄赶他做什么?他要是不在,我倒怕师兄扯谎哄我。

  方晏凝眉,向她走近几步,"九娘还在生我的气?

  她仰头看他,嘴角轻扬,"师兄不生我的气?

  "气是气的,总不能一直气,见到你气便消了。"他看了一眼内间,在她对面落座。

  楚姜察觉到他视线,"师兄要去看看吗?

  不待他答,戚三便道:"大郎,那是采采姐姐。

  他不知信没信,却也不再多看,楚姜便抬手为他斟了一盏

  茶,叹道:"师兄,我父亲还在东宫,我心中实在有些恐惧。

  方晏可是难得受她一回茶,抚着茶盏低笑一声,"过了这几日,太傅便该回府了。

  "我要问的,倒也不是这个。"她抬眉凝视着他,眸中情意昭然,忽见他发冠上那玉簪稍偏,欠身伸手过去,轻轻为他扶正,"师兄,我是想问,你先前派去的那沈樊,现在何处?我想借他一用。

  她说话时,一袖山岚便涌入他眼前,还是那股杜衡冷香,在她衣袖远去后还缠留在他鼻尖,他眸色稍暗,将她抽了一半的衣袖牵住,"用他做什么?

  楚姜嫣然一笑,"用来对付师兄啊!

  话音刚落,内间便有一声轰然,似是什么重物坠地的声音,戚三狐疑地看进去,"采采姐姐,你怎么了?

  走出来的,却不是他温柔可亲的采采姐姐。

  "沈兄……沈樊未死?

  方晏眉头微蹙,见他意色愤怒,对面的楚姜又一脸讳莫如深的笑,心头才明白她那句对付自己是什么意思,正要起身回答他,又被他冷声叱问道:"沈樊人在何处?我引他为知己,他却见我放浪前程,我……

  "吴郎君,沈樊他并非冷眼坐看。"他站起身来,与他对面道:"他从渭河中潜离之后,便被我送回了金陵,只因他实在牵挂吴郎你,闻知京中事后,亦曾数次来信求我,吴郎君不必恨他,只恨我心狠便是。

  吴厝心绪百般,连站也站不稳,沈当得了楚姜一个眼神,立刻扶他坐下。

  "吴郎君,我师兄说得对,你只要恨他便是。"楚姜盈盈笑道:"我这位师兄,最是心狠手辣,沈樊要是不听他的,便是酷刑加身,他手下好些人,皆因不听话没了命。

  "对,对,我可以作证,我就常被打。"戚三以为她这话是在解围,忙不迭地出来作证。

  楚姜憋着笑,看向满脸无奈的方晏,眼中尽是谐谑。

  作者有话说:

  语出陆贾:汉初政治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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