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集_鸡毛飞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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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集

  一

  二十万境外人员常驻义乌!天下商界精英荟萃商贸城!

  商机很多,又稍纵即逝。肤色各异、习性不同的外商带来了世界各地的民俗、风情、饮食、娱乐、信仰和宗教文化。

  在义乌的异国风情街,夜幕降临,不少外国餐馆的霓虹灯都会闪烁起来。这里有二十多个国家的百多间不同的餐馆、酒吧,提供着阿拉伯饮食、法国餐、日本料理、韩国料理、巴西烧烤、美国牛排等各色美食,且每天都在频繁地接待那些同样来自异乡的顾客。

  王旭和邱岩是异国风情街的常客,在和外商谈判时,经常选择“花”餐厅。老板穆罕奈德是义乌涉外人民调解委员会的,精通阿拉伯语和英语,同时会说一口流利的中文,他能根据各国礼节,自由切换各种语言,上前和顾客寒暄几句。王旭和邱岩掌握了各国的礼仪风俗,他们俩马不停蹄地引揽人才,做实做好“一带一路”海外仓的保税物流服务工作。

  王旭解决了海外仓的难题,邱岩的身体也一天天好转。但王旭的心里还有一块铅条压着,很沉很沉,甚至时常因此而噩梦不断。

  获悉陈大光正独自一人在义乌商城宾馆喝闷酒,王旭赶紧放下手头的事赶过去。

  王旭悄悄站在陈大光身边,笑呵呵叫道:“服务员,用这包华统火腿作料,加几个菜,再加个杯子,来两瓶你们宾馆最好的本地黄酒!”突如其来的王旭,惊吓得陈大光僵住了咀嚼的嘴,抬头警惕不安地盯着他。

  王旭一脸厚道,笑呵呵地问候:“大光叔,回来这么久,也不跟我说一声。”

  “结账!”陈大光没理睬王旭,大叫一声。王旭热脸贴冷屁股,依然和颜悦色地说:“大光叔,急什么呢?给点面子,小侄陪您喝一盅。”陈大光冷笑一声,回敬王旭:“小旭,超过你爸啦!可我再落魄,也轮不到你来笑话。”

  接过服务员的丹溪酒,不管陈大光愿不愿意,王旭抢过他的酒杯倒满,然后才给自己倒上一杯:“大光叔,当年是我错了,一直想找机会跟您道歉,这杯我先干为敬。”

  陈大光心里暗忖,嘴上讥讽王旭:“你哪有错,都是我自作自受的。”一杯酒落肚,王旭诚恳地说道:“叔,那时我年少气盛不懂事,把您逼到墙角。您的出走,一半责任在我。”说着,王旭又倒好一杯,仰头喝干。

  人生最难得一个悔字,不知是因为回首往事而悲伤,还是王旭的当面赔罪感动了陈大光,只见他嘴唇颤抖,拿起筷子夹菜的手也哆嗦不停。

  “叔,这第三杯,侄儿—我敬您。”陈大光的神情,王旭看在眼里,机不可失,他趁热打铁,“叔,侄儿还有一事相求,请您务必助侄儿一臂之力。”

  陈大光暗暗吃惊,慌忙摁住王旭的酒杯:“你先说是什么事,再求也不迟。”在陈大光疑惑眼神的注视之下,王旭从包里取出“海外仓资料”递到他面前。陈大光接过,瞄了一眼,摘下别在资料上的一张名片:岩旭集团海外仓总经理陈大光。陈大光反复审视,手掌发抖,不小心让名片滑落到了地上。

  王旭捡起名片,郑重地将它放在陈大光手中:“叔,当年您在外面叱咤风云时,我跟我妈还在摆地摊呢。您的本事,我亲眼见识过。联络货源、聚拢人气,攀人脉、谈朋友,没人能比您做得更好。”

  “那是过去的事,你叔我现在老了。败军之将,哪敢给你添堵,毁了你蒸蒸日上的事业呀。”前一段时间陈大光严重失眠,百药无效。此时,他盯住商城宾馆里那一幅壁画《义乌上河图》:画面葱茏秀美,人物繁忙紧张,表达了蓬勃向上的意境。陈大光沮丧地看了一眼,盯住上面《诗经·采薇》中的诗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行道漫漫,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昔时年轻的士兵远离家乡,奔赴前线,本以为可以建功立业,未料却战败了,回来时满目创伤。而此时用来表达陈大光的真情实感再贴切不过了—还谈什么功名利禄,我陈大光顶多不过是个失败的将军呀。

  “哎,话可不能这样说,叔。这八年,您先后替阿拉伯人、俄罗斯人、西班牙人、韩国人、南非人做过‘货代’,您在圈里的名声可是响当当的,人人都叫您光叔。”

  “你,你去查过我的事?”

  “哪敢呢。叔,那岂不是对您老的不敬吗?您还替人监理过免税仓,跑过海运航运。叔,我眼下急需您这样的统帅人才,求您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陈大光喃喃地说:“巧姑都不要我了,你还会信任我吗?”

  王旭拍拍大光叔的肩膀:“叔,我不信您,信谁?”

  “你小子,海外仓的事,叔都听说了,了不起!凭你小子这句话,我不答应,会遭天打雷劈的,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

  “我想走之前,见你爸一面。”陈大光说着,与王旭共同举起了酒杯。

  义乌至浦江的古道两边山川秀丽,丽水溪清澈的溪水时而汇成潭水,时而跌成瀑布。连接金水山庄各功能区的小路是由鹅卵石和大块的青石板铺成的。走过满地泥泞的田野,眼前的一切定能让你心旷神怡。

  金水山庄是真正称得上善待自然的庄园。陈江河脱下了他体面的白色唐装,放下了在很多人眼里的尊贵、优雅。

  在畜牧区,“两头乌”猪正在惬意地吃着青草,陈江河带人在砌垒青石板,准备圈养猪羊。

  在农田保护区,骆玉珠脱下旗袍,在指挥打理花园、耕种茶园、培植铁皮石斛。妙手巧思下,这片曾经荒芜的土地变成了浙中地区的一个小小绿洲。

  陈江河远远地看到田埂处站着一个身影,正在凝望自己。“大光!大光!”

  陈江河撂下锄头,跑了过来。

  大光又看到了不抛弃、不放弃,一直有自己的梦想、把自己当兄弟的鸡毛大哥。

  这个大哥,即使被朋友背后捅刀,仍然百折不挠、永不言败;这个大哥,是一个勤耕敬业、足智多谋的偶像;这个大哥,那是一个傲视天下、搏击商场的天之骄子!这个大哥,也是四十年来筚路蓝缕、三次艰难创业、硕果累累、让我永久敬仰的商界领袖!

  我的大哥,这位陈家村走出来的义乌传奇人物,是我毕生的骄傲,承载着我们少年时的“光荣与梦想”。

  大哥—偶像放慢脚步,睿智的目光望过来了。

  陈大光远远地拱起双手举过头顶,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陈江河揖了又揖。

  “大哥,我追梦去了!”

  陈大光转身上车。

  列车呼啸着穿越雪原,像一队脱缰的骏马。

  陈大光立在窗口,思绪万千,迎风在想着什么,他倏地转过头,不解地审视着王旭,好像在问,凭什么如此肯定我会跟你出这趟远门?

  王旭诡秘一笑:“父亲告诉我,大光叔从小与他在一起,听着英雄的故事长大,崇拜英雄,渴望当英雄,你的血性不可能中途没了。只要是义乌走出去的人,都不会服输。父亲要你告诉大家,虽然义乌已经是富饶之地,可是那一种手摇拨浪鼓、鸡毛换糖的传家宝不应该丢掉。我们还要艰苦创业、不屈不挠、永不停步!”

  不知怎么的,听了这话,陈大光眼泪不听使唤,视线模糊地张望起故乡方向。他心里嘀咕着,陈江河,你这个痴心汉,此时肯定还在田里劳作……高贵的身价,卑微的劳作,心忧着天下。大哥,您为什么永远站得那么高?

  不错,此刻陈江河正在闷头劳作,他已经入迷了。当年在龙虎山顶,夫妻俩采集到的“铁皮石斛之王”,已经子孙满堂了。

  夫妻俩和专家经过良种壮苗、栽培基质、控光、控水及抗逆性、抗病性的试验,铁皮石斛的茎秆好不容易又长了几厘米。

  但是,今天夫妻俩的心中却没了底。骆玉珠坐在田埂上,愁眉不展地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股票。不远处,胖婶正打开嗓门炫耀:我儿子是股神,今天大盘这么不好,儿子手里的股票又是涨停,已经七个涨停了。胖婶给乡亲们发巧克力,说这是进口巧克力,牛奶味的,是儿子从城里带回来给大家都沾沾喜气的。

  有人羡慕地问:“胖婶,什么股啊?”胖婶得意地一挥手,眉毛翘起:“告诉你你也买不进,今天停牌了,岩旭股份!”夫妻俩一听,悄悄对视一眼。

  胖婶扒在栅栏上叫嚷:“大哥,别装着没听见,我给你俩留着呢,接着!”随着说话声,胖婶朝栅栏里抛来一把巧克力。

  陈江河双手接过,立马剥开一粒放进嘴里:“谢了,胖婶。”

  “你还有心思吃!”骆玉珠瞪一眼老公。陈江河笑笑说:“人家挣钱了,我就不能沾沾喜气?”骆玉珠不满地扔下农具,掉头走开。

  岩旭集团门口,邱岩正被一群举着麦克录音笔的记者簇拥着追问,闪光灯不停地闪烁:“请问,岩旭股份被阮氏连续举牌,您有什么看法?”

  “董事长,王旭现在哪里?是不是在和阮氏接触?”

  “股票停了那么久,哪天复牌?”

  邱岩尽力摆脱,扔下一句“对不起,无可奉告”,径直朝里头走去。她身后的邓涛伸开双臂挡在门口,说完“以公告为准,我们会及时发布的”,也跟着走进大门。

  邱岩一迈进办公室,立即心急如焚地给王旭打电话:“见到他了吗?”电话那头王旭咬着牙关,愤怒道:“阮文雄在耍我,先约到迪拜,等我飞到那里,他说有急事。现在又约我到东欧这边的海外仓见面。”

  邱岩又焦急又担心,脸色难看:“那人‘黄皮白心’、奸诈无比,你要小心。”

  “知道了,你放心。”王旭安慰邱岩,“我已经到仓库大门口了,等下再给你打电话。”王旭挂了手机,走进大门。

  二

  东欧海外仓里,阮文雄西装笔挺,脸泛红光,装作没看见王旭,继续呵斥东欧员工:“告诉我你的工号,货物都码不齐,我不养这样的手下!一群废物,等过几天我把你们全换了!”

  几个员工看到王旭,委屈兮兮地靠上来:“王董,您终于来了。”王旭点点头,示意他们继续工作。

  王旭朝阮文雄走去:“阮先生这么有闲心呀?”

  阮文雄风度翩翩、似笑非笑地走到王旭身边,拍拍他肩膀,居高临下道:“反正等你也是等着,指导一下。年轻人,比你爸爸有出息,经营得不错。”

  王旭冷冷地一瞄阮文雄,还来不及开口,东欧主管小跑上前向他道歉,王旭让大家先停工出去一下。

  大门一关,巨大货仓里只剩下两人了,阮文雄在一个货箱上坐下,我行我素掏出了雪茄,王旭指着禁烟标志,示意他不要抽烟。阮文雄不当回事。王旭警告他,那行,如果阮先生想被本地警方关几天,那他也不拦着。阮文雄微笑审视着,只得收起雪茄。

  阮文雄窘迫地嗅了嗅雪茄,问王旭股票什么时候复牌?王旭鄙夷地看一眼阮文雄,把球踢过去—那要看你了。阮文雄得意地竖起三个手指,咄咄逼人地表示,还差三个点,他就是最大股东,就要来主持董事会了。王旭冷笑一声,下定了阻止他实现阴谋的决心。

  尽管两个人相互敌视,场面剑拔弩张,可听起来还是彬彬有礼:“你小子,为什么要对我充满敌意?很快我们就要成为利益一致方了。海外仓是你的也是我的,远程医疗是我的也是你的。”

  王旭盯着阮文雄,一字一顿地说:“永远不会,您应该清楚我停牌的用意。”

  阮文雄惊愕地起身,朗声笑了几声后,环视四周,饶有兴趣地说道:“找到办法了?王旭,我欣赏你的才干,还有你弟弟。早在八年前,我就诚心诚意地想跟你们合作,但被你父母拒绝了,结果发生了那种事情。我这人命很硬,搞不好克完老子还会克儿子。”说完,回身含笑凝视。

  王旭顿悟:“够坦率,我没看错,你的目标是整个岩旭集团,真是狮子大开口啊。”

  “没错,如果方便的话,我还想把你父母的玉珠品牌也装进来。”阮文雄像孤傲不群的东邪似的难以捉摸,王旭根本无法猜测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我已在调集资金,实施毒丸计划,增发稀释股份,我会有很多办法对付你,到时候两虎相争,会搞得两败俱伤。”王旭悠然道。

  “我好怕呀!”阮文雄不无冷嘲的意味,又像好勇斗狠的黑帮大佬一样,他走到极近的距离,盯着王旭的眼睛,“先告诉你个消息,半年前你收购了你弟的公司,你知道他的天使投资是哪里的?一家欧洲基金,但你不知道那家基金背后的隐藏股东是阮氏。”

  王旭再次惊愕,审视阮文雄:“为什么你要死死盯住我们家不放?”

  阮文雄极具古典神韵,却又格外英气勃发地笑眯眯注视着:“你们这家人都很有意思,典型的一家义乌智慧商人!眼光雪亮,敢于吃第一口螃蟹,不畏风险、先人一步,快人一招,敢占先机。站在你们的肩膀上赚钱,我保险,很有成就感。”

  这个对手拥有极强烈的人格魅力,差不多会让人为之着迷,王旭暗忖。

  阮文雄顿了顿,继续大笑说:“我也有争当第一的眼光、阅历、勇气加智慧;当年你爸爸开中转仓,我也想到了,只是他抢先一步;你弟弟利用互联网盘活海外仓,我也在找团队做,又被你们抢先了,只能说我们英雄所见略同。”

  “我爸苦心经营的中转仓,当年你趁人之危只用了三亿元就抢下来,我用六个亿收回了一个空架子,还有一堆虚假数据!我没有公开发表过一句怨言。阮文雄,你知道这两年我为这个海外仓付出了多少?现在,你又要跳出来摘桃子了!”

  阮文雄拍拍王旭的肩膀:“年轻人,不要火气太大,做买卖要靠脑子,不靠脾气。不要骗自己,因为开发远程医疗,你已经没有资金可用了。”他又回到多变、冷酷,让你难辨真假的面目上。

  “像八年前你爸爸那样,我崇拜他的睿智多谋。三十多人的精干队伍,满世界公关:政府、铁路、海关都被拿下,最后,却因为资金链断裂,出师未捷,英雄折戟。可叹可惜,筚路蓝缕,天道不能酬勤呀!年轻人,你还在为怎么还银行贷款发愁吧?我雪中送炭帮你来了!”阮文雄说着,大阔步朝大门走去。

  阮文雄前脚跨出大门,又回过头,像风尘仆仆的市井浪子一样朝王旭笑道:“我等你复牌的时间,不见不散。”王旭一动不动地站着,两眼溅血地直逼阮文雄的背影,这个阴魂不散的魔鬼!

  三

  夜里七点多钟,王旭接到父亲电话,询问他现在的情况。王旭只是说自己挺好的,现在在欧洲。停顿了一下,陈江河说:“我不懂资本这一套,阮文雄暗算我们家,你有对付办法吗?”

  “办法太多了!”王旭说,“爸妈不要操心,股票涨了是好事。”“你蒙谁呢,股票涨了对股民是好事,你公司都快被人抢购了,真拿你爸当傻子?”陈江河火起,呛儿子。

  王旭听出了父亲是真发火,风趣地说笑:“父亲是老将,遇到复杂敌情,必须淡定,稳住阵脚。我对付阮文雄那头魔鬼很轻松,招数太多了。”

  王旭想了一下又问父亲:“毒丸计划听说过吗?白衣骑士知道吗?”见父亲老半天没动静,王旭说自己还约了人谈,要爸先去睡觉。陈江河“嗯”了一声,挂了手机,坐在门口台阶上。

  这时,骆玉珠推门出来给江河披衣,心事重重地长叹一声。陈江河忧心地说,看来情况很严重,儿子已经开始糊弄我们了。听老公这么一说,骆玉珠顿时也担心起来,不知道杨雪还在不在阮文雄身边。

  见老公不作声,骆玉珠问他打算怎么办?陈江河想了一下说:“先打几个电话,老太婆,看来我们要出山了。”

  骆玉珠目光复杂地端详着老公,埋怨一声:“公司是儿子的,又跟你没关系,这地才是你的。”黑暗中,陈江河瞪一眼老婆,骆玉珠拍拍老公肩膀,忙起身回屋给他找电话本去了。

  其实,王旭那些话全是安慰父亲,对付阮文雄那头商界大鳄,他确实没有多少把握。

  几天后,阮文雄回到国内,来到义乌佛堂古建筑“游击将军府”找二叔。二叔正在宽大的院子里行云流水般地打太极拳,一招一式的功夫浑然天成,往那一站就是武师的模样,这个时候他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阮文雄只能唯唯诺诺地在一旁等候。直到二叔气定神闲、收势完毕,阮文雄才赶紧从保姆手中抢过热毛巾,恭敬地呈上。

  二叔擦了把汗,边进屋边问陈江河那边有什么动静。

  阮文雄有恃无恐,他请二叔不必有顾虑,自己在资本市场玩了多年,并不把陈江河他们放在眼里。

  二叔拿起盖碗,呷了一口茶,阴沉着脸,冷飕飕的眼睛直视阮文雄,问侄儿有没有听说过“无中生有、无奇不有、莫名其妙、点石成金”这十六个字。阮文雄有点心慌。“这是原浙江省委书记、现任国家主席习近平对义乌人最精准的评价,跟义乌精英打交道就要以这十六个字为准,千万不可大意。”二叔训诫阮文雄,阮文雄唯唯诺诺。

  二叔不满地瞪了阮文雄一眼,斥责他:“我已经听说了,陈江河给义乌商会大佬们打了一圈电话,连在杭州、上海、北京办市场的,搞房地产的会长都答应帮他了!你树敌太多啊!”

  “文雄啊,你这个对手非常强大!这个人讲义气,敢于打抱不平,富有同情心和责任感;他带头为商会群体和个人利益讲话,不因善小而不为,有很强的人际交往能力、社会活动能力以及关系协调能力;他能言善辩,幽默风趣,人缘好,有向心力和吸引力,全国各地常有一批追随者找上门来;更重要的是,他精通法律,不碰高压线,因而获得了团体成员的好感与信赖,被公认为义乌商界领袖。”

  阮文雄唯唯诺诺。

  “搞出这么大动静,把我也牵连进来,有那个女人的原因吧?”阮文雄欲吐还休,他哪敢说实话,只是垂头不语,凄然地摇摇头。二叔哀叹一声,警告阮文雄:“私心杂念是商家大忌,你的眼里可能只有一个利字。”

  四

  此时,王旭正走出义乌机场,早已等候在出口处的邱岩忙接过他的行李,神秘兮兮地要王旭猜猜谁来接他了。王旭定睛一看,十五岁的小玉已经奔到他跟前,一把搂住了他脖子。

  “小玉!”王旭一把将她荡起。趁邱岩把行李放入后备箱之机,小玉拽住王旭坐进后排座。“放寒假啦?”王旭打起手势问。小玉欣喜地点头,快速打着手势。也不知道王旭、小玉在说什么,邱岩看着后视镜,连连摇头笑道:“你们说什么呢,急死我啦!”

  王旭朝小玉会意一笑,对邱岩说:“小玉说要勤工俭学,回去也想开个网店,我说不行。什么年纪要做什么年纪的事,你是学生,就得好好念书。”邱岩对王旭嬉笑着:“不是你当初在学校卖夜宵的时候啦—”说着,邱岩拿起一叠资料,往后一递:“这些是能找的基金,条件比较苛刻。还有银行我也跑了,银根紧缩,不想放贷给我们。”

  王旭叹息一声:“我也找遍了国外投资商,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邱岩心里一颤,心疼地安慰王旭:“你也别太焦虑,办法总比困难多。”

  王旭闭着眼,邱岩轻声叹息:“阮文雄是个老狐狸精,又布局这么久,我们斗不过他,不如请干爸干妈出来……”

  来到美丽如画的福田湿地公园,邱岩静悄悄地停下车。

  小玉突然拍拍邱岩,邱岩这才发现王旭已经闭着眼打起轻鼾了。

  此时,王旭、邱岩并不知道,陈江河、骆玉珠夫妻已经开始行动布局了。

  骆玉珠在她的农家小院里斟茶款待杨雪:“阮文雄再怎么多变,对你还是挺用心的,怎么结婚没一年你就离开他了?”

  见杨雪笑而不语,骆玉珠又关心地问她腿怎么了,看她进来时一瘸一拐的。

  杨雪尴尬,脸刷地绯红,掩饰说:“鞋根松了,走田埂上一脚深一脚浅的。”

  “妈哟,走这泥水路石板路哪能穿这双鞋啊!看看,你这脚是不是都走出水泡啦?”骆玉珠惊叫一声,冲江河叫道:“快去把我那双旅游鞋拿来。”

  杨雪还在客气,陈江河已经把旅游鞋拿来了。当杨雪换下鞋时,骆玉珠仔细瞧了瞧她的脚,哟,已经磨出水泡了。

  陈江河赶紧进屋,取了一根针出来。杨雪不好意思忙推辞,骆玉珠冲她笑着示意别不好意思,都是自家姐妹,她先做饭去了!于是,陈江河坐在板凳上搬过杨雪的脚。

  杨雪羞涩地还想躲,陈江河已经扳住她的脚腕挑起水泡:“别动啊,挑着肉可不管。”

  杨雪悄悄地注视着陈江河,见他如此地上心,泪水无声地往肚子里咽。

  夕阳下,满桌都是三花梨、水蜜桃、金丝蜜枣、南枣、野葡萄等水果,还有小吃红糖配花生,三个人品着红酒,半空中回荡着欢笑声。

  “再尝尝这黄瓜,还有西红柿,跟我们小时候的味道差不多。”陈江河把黄瓜、西红柿往杨雪面前一推。

  见陈江河真诚热情,杨雪有点受不了:“我这个胃,哪装得下这么多啊!”

  骆玉珠嗔怪老公一眼,揶揄道:“行啦,老相好来看你了,你就这么疯狂。几十岁的人啦,还跟人推销你种的那点东西!”

  杨雪皱了一下眉头,感慨起来:“看你们住这神仙居,我羡慕死了。你们俩都快活成仙了。我也置办了个地方,当年你们非要还我那么多钱,我就买了一个酒庄,留了套最好的房间给你们,一直不让别人住。”

  骆玉珠忙将话题一转说:“你还别说,这酒真好喝!”

  杨雪脸上绽开一朵花,笑着说:“还是我姐有品位,一下就尝出来了!这是最好的赤霞珠,我亲手采的……”突然,杨雪手机响起:“杨董,再不走真来不及了,该赶不上航班了。”

  杨雪沉默一阵,起身递上一张纸:“江河哥,玉珠姐,这是我的电话号码和地址,有空去我那儿玩玩,我得走了。”

  骆玉珠示意江河送送妹妹:“我腿不好就不送了。有两件礼品送给你:一件是华统火腿,义乌几百年的秘制工艺有传承了,如今红红火火,市场上拿不到的;一件是‘森山驻颜’,这是我国第一代铁皮枫斗秘制的。仙草配美人,专为成功女性定制的,相信能给你带来福音。让驾驶员拿上,我们怎么高兴怎么活。”陈江河吃惊地瞧着老婆。

  杨雪百感交集:“哎!”

  杨雪脚上踏着旅游鞋,一手捧着玫瑰,陈江河拎着她的高跟鞋并肩走在田间。

  陈江河依依不舍地说:“有事就打个电话,无论在哪儿,我跟你姐都飞过去。”

  夕阳西下,暮霭笼罩着两个故交走远的身影。

  杨雪离开的第五天早上,一辆酒红色加长劳斯莱斯扬尘而来,一群孩子在后面追赶,田地里的农民纷纷直起腰。胖婶从菜地里奔出来,惊奇地张望。

  “这车真长,没见过。”

  “这什么车呀?开谁家去呀?”

  乡亲们纷纷簇拥着车子,好奇地追在车子后头。

  车子在金水山庄小院门口停下来。戴着墨镜、西装革履的大狗从车里蹦下,跑进屋里,一会儿又出来:“陈董,我在门外等着。”

  屋里头,骆玉珠正对着镜子戴耳环,抹口红,费劲伸手,还是够不着后面裙子的拉链,没拉上,就叫道:“帮我拉上。”

  陈江河忙上前一拉,没拽动。再用力,刺啦一声,拉链爆了,陈江河忙咳嗽掩盖。

  “什么声音?”骆玉珠问。

  陈江河说:“没事,这么多年了,你身材还是没变。”

  骆玉珠窃喜,满意地打量着镜中的自己。不一会儿,陈江河搀扶着骆玉珠走出了院子大门,大狗忙收起墨镜上前帮忙。

  “出来了,出来了!”

  “哎哟,瞧这两口子!还有一个这么有钱的亲戚!”

  在石舍村村民们七嘴八舌的惊叹声中,大狗将骆玉珠服侍上车,关上车门,陈江河从另一侧坐进去。

  尘烟消尽,老朱神秘地对胖婶等瞠目结舌的面孔说:“一千六百万的劳斯莱斯幻影,我百度了。”

  陈江河、骆玉珠夫妻哪儿也不去,直奔二叔那佛堂将军府大院子来了。王旭的奔驰600也从云黄山下来,去双林寺接到邱岩,放慢速度跟上了劳斯莱斯。

  早已等候在门口的阮文雄,叫手下帮陈江河把轮椅抬进门槛里。

  二叔身着民国式长衫,背手而立,在院中等候,不怒而威。阮文雄傲气十足地指着二叔:“这是我们阮氏家族的定海神针,我二叔。”

  夫妻俩悄悄地交换了个眼神,众人来到大厅落座,上茶。

  阮文雄口气咄咄逼人:“本来想安排在城里见面,我二叔觉得大家快成一家人了,不如就在这古宅里。”

  骆玉珠揉着腿,轻描淡写地回敬阮文雄:“我只知道古代它是姓陈的,归你们家以后门槛太高了,谁敢来呀?姓陈的要是想跟你们成一家人,肯定够费劲的。”

  阮文雄讨了个没趣,只好问陈江河:“你儿子的公司哪天复牌,定了没有?”

  陈江河瞧也不瞧一眼阮文雄,边喝茶,边说这是儿子的事,他两口子从来不过问。

  阮文雄生气了,心里头大骂,可是嘴上还是留了点口德,讥笑道:“我的资金可都在场外备好了,再帮你家推几个涨停没问题!”

  阮文雄拍了拍手,让几个西服革履的人提包进来。阮文雄傲气十足,颐指气使地喊:“这是我们资本运营部的负责人,明人不做暗事,待会跟几位汇报一下我们的后续买入计划。至于将来进董事会的人员安排,股权分配……今天我把律师还有相关人员都请来了,有什么含糊的,我们可以就细则议一议。”

  这时,有人拿出厚厚的资料往陈江河面前一递,陈江河不屑去接,不冷不热地说:“您太超前了。”

  “想多了。”骆玉珠点头。

  阮文雄脸上骤然怒气笼罩,刚要发作,二叔不慌不忙递过来一个眼色,阮文雄只得作罢:“既然来谈,不就是谈这个事吗?”

  陈江河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说:“还真不是!那档子事要谈也是我儿子来谈,我们俩这方面什么都不懂。”

  骆玉珠接过老公的话说:“资本的事,我们两口子也搞不明白,阮先生您就别欺负人了。”

  这时,二叔不得不开口了:“那二位是来……”

  高手过招,你来我往,在不动声色之间。见二叔问话,陈江河一字一板开口:“我们带了份两年前的《义乌商报》,正好二叔在,请过目。”

  骆玉珠马上从包里取出一张旧报纸。二叔接过一看,眼神一变,一语不发把《义乌商报》转交到阮文雄手上。不看则好,一看,阮文雄当场脸色大变。

  陈江河心里在滴血,嘴角噘起一撇冷笑蔑视:“不起眼的新闻,说的是东欧一个团伙被当地警方击溃的事情。绑我夫妻的那伙人都被打死了,就一个头活着,关在那边的监狱里。”

  阮文雄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露出一脸冷笑:“这个我也知道,这头目在监狱里没多久也病死了。”

  陈江河的眼神直逼阮文雄,毅然道:“最终是死了,幸亏我夫妻留了个心眼,托那边的朋友去牢里探视了一下。那人还挺仗义,死前什么都说了,留了份口供。”这时,骆玉珠变魔术一般,又从包里摸出几张写满外文的信纸。

  陈江河接过去,把信纸亮到二叔面前:“您瞧,这里还有那人的手印呢,说是绑架期间跟您家联络过。”二叔窘迫一笑说:“为了救这孩子,家族倒是出面斡旋了一下。”

  骆玉珠可不给二叔面子,直捅真相:“不是吧?后来还通了几次电话,阮先生是跟您吧?上面写着呢。”

  阮文雄脸色一变,心慌地抢过口供翻看。

  二叔脸色也好不到哪儿去,沉默不语。陈江河瞟一眼二叔,继续说:“还告诉绑匪我们没钱,还跟这人商量各取所需。我看阮氏集团家大业大,千万别沾上了负面新闻哪!”

  “文雄,怎么回事?”二叔厉声道。

  “二叔,他们一派胡言!”阮文雄额头冒出豆大冷汗,一把把口供撕碎。

  “哎别撕啊!”陈江河装作急了。骆玉珠坏坏地一笑,幸灾乐祸地劝丈夫:“没事,复印件,真的没拿来。”

  阮文雄头涨得跟冬瓜一样,心慌意乱,丑态百出,他暴喝一声:“我最恨的就是威胁。”

  陈江河正义凛然,怒斥道:“阮文雄,我们家从我夫妻俩失窃新材料开始,一直到我儿子的海外仓、上市公司,可没少受你威胁勒索。”

  二叔感到不妙,堆上一脸皮笑,打圆场道:“喝茶,这是我珍藏五十年的老普洱茶,尝尝怎么样。”

  陈江河喝了一口:“哎哟,跟我们岁数差不多了,好茶!二叔我们得走了。”

  二叔忙起身,微笑着送夫妻俩迈过门槛走到前厅。二叔丝毫没有被刚才的话影响,笑眯眯地说:“二位过的是采菊东篱下的田园生活,羡慕,有机会我登门拜访。”

  陈江河:“那求之不得!您留步!”

  走出院门,二叔收住笑,阴沉着脸保证说:“文雄如果真做了错事,家族一定会严惩,二位请放心。但生意归生意,阮氏一旦出手,还没有被吓回的买卖。也请二位理解。”

  终于出了一口当年的恶气,半路上,骆玉珠按捺不住心头痛快,一刻等不及地马上打电话给儿子,把在大院子里的这场过招,痛快淋漓地叙述了一遍。

  已到了生死对决关头,当晚,岩旭公司会议室里,众人都情绪激昂。于总说:“他们的资金绝对有压力!我们可以再申请延迟复牌,同时调查他们的资金来源,我就不信找不出一点漏洞!”

  邱岩说:“这都是下策,人家的大资金进入,已经与我们融为一体了,如果真斗起来,将两败俱伤。”

  于总说:“那我们也不能服输,资本之战就是你死我活啊!”

  邱岩说:“一旦股价暴跌,股民也会对我们失去信心!岩旭的损失就不光是钱的问题!”

  王旭一直未作声,转动手中的手机,有意无意地把玩着,皱眉思索。他突然起身,朝阳台奔去,给父母打电话说:“看得出阮氏也在犹豫,如果阮氏明天继续买进……原则上政府不会出手干预,但可以全力帮我们落实贷款,今天吴市长把几个行长都叫来了!爸妈你们就放心吧!”

  骆玉珠夺过手机,告诉儿子说:“各地义乌商会的老总都已经给你爸爸电话了,我们现在不愁钱,只是真打起资本战来会两败俱伤。”

  王旭长长地松了口气,说:“是,不过你们走了以后,看得出那二叔好像对阮文雄很不满,我们还没出门呢,就听到里面训斥上了!”说着,王旭好奇地问了一句,“妈,那份口供你们真的去搞了一份?”

  “那还能是假的!你爸爸当年留了个心眼,阮文雄要敢使坏,等着他的是身败名裂!”骆玉珠眉飞色舞,得意地斜着眼看着老公。

  “哎呀,我爸真是……”王旭赞叹一声。在一旁的陈江河没有听清,急着问:“嗨,儿子夸我什么呢?”

  王旭俯身在公司阳台上凝望远方,不知在想着什么?邱岩悄悄走到王旭身旁,柔声细语:“我让他们先散了。”

  “嗯。”王旭点下头,看看表:“离复牌还有三十个小时。”

  邱岩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问:“干爸干妈是什么意思?”

  揽过邱岩香肩,王旭说:“钱已经帮我们筹措到位了,剩下的就是定增发方案。”

  邱岩疑虑地注视王旭:“把不成熟的资产装进来,是饮鸩止渴,你压力会更大。小旭,我们有把握赢吗?”

  王旭显出男子汉大丈夫气概,牢牢地攥住邱岩的纤纤细手:“刺刀见红,血战到底。如果失败了,大不了我带着岩旭品牌走出来,再创一个公司,反正这个牌子不能丢给阮文雄,这是属于我们俩的。”

  邱岩幸福地依偎在王旭怀中,呢喃细语:“我只要有你就行,哪怕你是个穷光蛋,只要我们俩在一起,什么都不怕。”

  王旭深情地亲了下邱岩,三十多了,如花娇女已褪去昔日的光华,王旭心里痒痒,却不敢表达,负疚于心。邱岩的眼神分明是爱慕,她又斜着眼睛,含情脉脉地看了王旭一眼。那眼神好像还是待字闺中的小姑娘第一次见心目中的情郎似的,带着些许羞涩。

  漫长又煎熬,幸福又短暂的一个黑夜过去了。

  五

  二叔一大早就来到了金水山庄—它坐落在兰溪、浦江和义乌三县市交界、海拔600多米的大山深处。

  双方的顶级商战高手在这里相聚了,站在鲤鱼山的制高点,风力很大,非常凉爽。三人可以清楚地看到不远处的白石湾景区以及浦南街道全貌,那个熔铸了陈江河青春与热血的传奇地方,也是当年二叔家里和很多特殊人物躲避打击、魂牵梦萦的桃源圣地。

  深秋的金水山庄五彩斑斓,往日“翠绿的童话世界”,此时摇身一变为红色王国,深红的漆树、大红的枫叶、杏黄的红桦,绚丽无比。

  在海拔400米的“罗高畈”望道生态茶园,这里人烟稀少,由于实行了“五水共治”,山上全是茂密的树和草,流下来的水也基本是清的。

  山上有不少放养的竹林鸡、“两头乌”。陈江河笑着解释说,我也是被逼上梁山,退居二线后,骆玉珠邀请我一起打理农场,我也很想试一试生态养殖;加上妻子骆玉珠的脚一直不好,我想带她上山静养。

  骆玉珠说:“我们现在已经在整个西部山区推广竹林鸡养殖经验,随着销路的扩大,我们将提供良种,在全义乌山区推广。”

  金水叔曾经传授经验说,天上有老鹰,地上有黄鼠狼。放鸡人拿根长杆,再绑上红布,这样老鹰就不敢下来;如果黄鼠狼追着吃鸡,听到鸡乱跑乱叫,放鸡人就会跑过来,黄鼠狼就被吓跑了。

  偶尔可见山上劳作的茶农,这里是著名的高山云雾茶“望道茶”保护区。骆玉珠身上飘着法国雅诗兰黛香水味,指着两旁的茶园介绍说:这里是高山气候,经常是山外边晴,山里头却下着毛毛雨,这种如云似雾的毛毛细雨,鲤鱼山人叫它“山里落”。我们建立了高山云雾茶保护区,还注册了“望道茶”商标。

  到了农田区,本来长得像个黑帮角色、很有威慑力的二叔一点也不服老,抢着到地里干活。骆玉珠拿眼看着二叔熟练地干着农活,情不自禁地夸了一句:“行啊,二叔,真没瞧出来!”

  二叔挺起腰,十分得意地说:“中国人,谁上一辈不是脸朝黄土背朝天干出来的,更何况我们那一代人闯南美,靠的就是开垦土地,帮农庄打天下。你们干的农活我都会,我干过的,你们见都没见过。”

  就在这时,胖婶走到栅栏边,手里拿着小本叫嚷:“哎!哎!骆总啊—”骆玉珠暗暗叫苦,连连挥手,叫胖婶快走。可是胖婶不领情,还咧嘴乐呵呵:“我才知道,我儿子买的那只股票,是你儿子公司发行的啊!”

  骆玉珠见状,向胖嫂作揖求饶—我旁边这两个顶级高手在鲤鱼山论剑,要决定天大的事呀!胖婶还不识趣,一个劲地讨好骆玉珠:“这老头是谁啊?好像电视里的武林高手,是你爸?都上我家吃鸡蛋去?哎哎,股票什么时候复牌啊?我儿子让我帮他问问呢……”

  无奈之下,陈江河三步并作两步地奔过去,压低声音,冷峻着脸告诉胖嫂,快到村长那里领别人捐赠的五金产品,迟了就没了!

  看到骆玉珠来到身边,二叔竖起大拇指夸耀:“割橡胶,干过吗?热带的作物,你们种过吗?中国人适应能力快,走到哪都是这个!”

  “真是!”骆玉珠一边笑着点头附和,一边瞄着快速离开的胖嫂,暗暗松口气。

  二叔精湛的农家手艺,震慑住了陈江河夫妻。二叔见陈江河回来问道:“厕所在哪儿?刚才水喝多了。”

  二叔刚要如厕,抬眼诧异地看到大樟树上的茅屋。陈江河诡秘地一笑:“二叔,上去坐坐?”

  “那么多的大棚,铁皮石斛养成精了。你们……还玩这个,树屋?”二叔简直不敢相信:陈江河,这位独领风骚、傲视天下、搏击商场的天之骄子,竟然举万钧重若鸡毛轻,有这么孩子气的一面。

  在一旁的骆玉珠乐了:“那怎么了?我们这个年纪,又有钱又有闲的,干吗还想不开,天天跟那些年轻人拼杀去?”

  “好,我也试试!”骆玉珠这么一激,二叔赞赏地点头。

  陈江河忙拉下筐说:“您还是坐里面,我给您老拽上去。”骆玉珠慌忙过来,搀扶二叔进筐,夫妇两人合力将二叔拽上树屋。

  站在茅屋上,二叔眺望远方的鲤鱼山,一声惊叹:“好景致啊!炊烟飘起,牧童归家,悠然见南山,好一派世外桃源哪!”

  陈江河也是无限感慨。鲤鱼山,是他夫妻俩以前鸡毛换糖停脚过的地方。年轻时,他在这个桃花源里,和唱道情花鼓的艺术家佛堂麻痢、叶英盛,还有北京上海下派的南下老干部,在这里逃避了打击。如今,山川依然如此秀美、树木依然是如此青翠、景色还是如此独特。今天,在与它相处相守的一千多个美好时光里,或许是上天的刻意安排,让他们在此又一次结缘,虽然时间太短、故事太少,但毕竟给他们留下了难以忘怀的深刻记忆。

  就在二叔满口惊叹树屋之际,陈江河夫妻俩悄然将梯子挪开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二叔一愣:“让我下去啊。”

  哈哈哈,骆玉珠得意自己的杰作,陈江河顽皮地说:“你儿子给我釜底抽薪,我给他老子上屋撤梯,不过分吧?”

  二叔脸色骤然一变,急了:“跟我耍三十六计?”

  “您再给我赋诗一首!”陈江河笑呵呵的。

  二叔脸一沉,呵斥道:“我平生最恨的是人家威胁我。”

  骆玉珠抬头仰望二叔,打趣道:“二叔,瞧把您急的,威胁您什么啦?您是高人,得把你供在上面供吃供喝呀!”

  二叔忧虑道:“那我想方便怎么办?”陈江河接口:“就地解决喽,还能给我们的古樟树施肥呐。”

  二叔一急,说这是侵犯人权,陈江河却不急:“二叔,十年前,我们夫妻被绑架的时候,受的罪可比你大多了。”

  二叔被噎在树上,怔怔地俯看着夫妇俩无话可说。当他看到夫妻俩转身往院里走去时,二叔是真急了,扒着树屋叫嚷:“我要方便!赶紧让我下去,快点,我憋不住了。”

  毕竟是这么大岁数了,可别闹出事来!陈江河不敢大意,屁颠屁颠地跑回去,将梯子搬回,搀扶二叔下来。老两口架着二叔往厕所跑去……

  二叔从厕所出来,长长地松了口气,背着手冷冷地审视着夫妻俩。他揶揄道:“上你们家厕所这么难。这顿饭是开战饭呐,我是不敢吃了。”

  陈江河像犯错的孩子一样赔笑:“不!我跟玉珠给您做了一桌子菜呢!”

  骆玉珠真诚地劝道:“真的,二叔,我们俩从凌晨开始,就忙着摘最新鲜的菜,您是我们的贵客呀。”

  二叔看了看表,眉头一舒展,还有十几个小时,阮氏的钱都可到位了。

  陈江河气定神闲,也不示弱:“我们的也到位了。”

  二叔怔了一阵子,为什么要与陈江河这位顶级高手树敌呢?

  眼前的陈江河,面对年复一年、你死我活的残酷竞争,胸藏百万雄师,却能举重若轻、韬光养晦,一直超然物外。这位商战高手,他是如此的坦然、从容、强大,这是一种不怕时空变幻、不惧风雨雷电的力量。

  这个人高大、血性,阳刚、忠诚;这个人胸怀像大海一样宽广,他的性格像大山一样坚毅挺拔。

  二叔目光愧疚,真诚赔罪道:“感谢包涵,文雄当年确实做了对不起你们的事,我已经解除了他的职位,让他回南美割橡胶思过去了。”

  “那明天这仗……”骆玉珠逼问一句。

  二叔声如洪钟,一锤定音:“非合作博弈!希望我们两家能够取得‘1+1>2’的效应,和!”

  “在商言商,我阮氏非常看好‘一带一路’的机遇;你们不怕枪打出头鸟,敢于勇立潮头,敢冒风险,抢占先机,争当第一个;我欣赏你们一家人的打拼智慧、勇气和能力。天降大任于你我也,这么好的机会,难道我们就找不出一条共赢的路来一起赚钱吗?”

  “能!二叔。”陈江河胸襟坦荡,气概如东岳泰山:“我们义乌挑货郎有句老话叫开四门,广交朋友,有钱大家赚。”

  二叔一笑,拉住夫妻俩的胳膊:“你二叔我善于慧眼识珠,我的眼光不会错。陈江河先生的每一根发丝都有智慧在畅想,每一丝微笑都是理想在闪光。你传承了义乌人崇尚孝义、坚韧顽强、不畏艰苦的品德;你的诚实守信、以和为贵的精神,我深感佩服,佩服。”

  二叔停了停又说:“合作的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家的饭我吃定了!我希望通过这次合作,凝聚共识;我要把您的智慧故事介绍给阮氏集团,让我们两家一起抓住‘一带一路’国家战略带来的机遇。”

  “岩旭股份与阮氏集团达成和解协议,双方约定共同开发海外仓,参与‘一带一路’的建设。阮氏宣布停止举牌,所进资金只做财务投资……”王旭听着车载广播,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岩旭集团总部,电子牌上股票上涨了三个点,员工们欢呼雀跃,击掌相庆。

  王旭靠在门口,疲惫而又感动地望着沸腾的人群,邱岩回头与他甜蜜地注视着。

  又一趟“义新欧”班列从义乌出发了,王旭拉着邱岩站在车头,穿过新疆阿拉山口出境,途经哈萨克、俄罗斯、白俄罗斯、波兰、德国、法国,横跨一万三千多公里,最终到达了西班牙马德里。电视台在跟踪报道,这趟“义新欧”已经由国务院统一命名为中欧班列,新专列首次在沿途的华沙、柏林、杜伊斯堡、巴黎四大城市新设的海外仓中转站上下货。

  电视上,王旭侃侃而谈:通过中欧班列,货物将从廉价的日用百货向高附加值转变;外国商品将平价进入中国,中国货源也从单一的义乌市场向杭州、上海、南京等长三角城市扩展;原本需要公司上门游说的“招商”模式,现在变成了客户争先恐后上门来攀谈的新局面。

  尾声一

  今年的春天来得特别早,十六公里长的江滨绿廊早已鲜花争艳,沿江三十余座主题公园到处春风送暖。因今年春天气温回升很快,陈江河家所在的嘉鸿别墅外面的樱花园内,樱花提早进入了最佳观赏期,走进樱花林犹如进入了雪白色、粉红色的世界。浪漫的樱花尽情绽放着,这里成了最具文艺和浪漫气质的地方。荟萃两千余株樱花的“樱花园”,在春风下散发着阵阵花香。赏花的人潮摩肩接踵,又如潺潺春水向四处涌动,成为义乌早春别致的风景。

  陈江河把骆玉珠从轮椅上抱下,小心翼翼地放在竹筏上。义乌江两边杨柳依依,陪伴着晨雾中的老伴。

  天边刚露出了点鱼肚白。远山、近水、村舍、田野……都还在睡梦之中。陈江河撑起竹篙,力顶江中岩石,妻子时而在船尾操舵,沿着美丽的义乌江一路荡波而去。绿草萋萋,白雾茫茫,骆玉珠手持竹篙,坐镇船头,在星辉斑斓里放声歌唱。

  袅袅的炊烟随着升腾的雾霭飘向空中……众多的景致配置在长长的镜面里,是那样的质朴,那样的悦目。

  从爱溪何宅到江滨湿地绿廊,从香溪到南江到龙溪古月桥。陈江河的脑海中像放电影一样,翻腾着一幕幕往事:时光悠悠,苇草青青,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竹筏驶到龙溪古月桥,夫妻俩意味深长对视而笑,眼中满是美好与感动。

  寻梦在哪里?在绿意葱茏处。竹筏穿过丽水溪荡过白石湾,陈江河回头,骆玉珠正凝视他的背影,两人相视甜蜜一笑。

  一幕幕往事在陈江河的脑海里闪现:

  那一回,他将妻子拉上树屋,自己也坐到一旁,夫妻俩相互依偎,望着夕阳……

  绑架时,与骆玉珠在东欧密室交错而过那一瞬间的深情对视……

  董事会,夫妻俩怒目而视,他愤然离去……

  多少往事可堪回忆啊,陈江河凝想着:

  杨氏楼下,夫妻俩争执吵架……

  灯下,骆玉珠为他泡茶,两人默黙对坐无语……

  年三十,一家三口煮汤圆、放烟花,在小货车中挤在一起……

  记忆越远越清晰,一些更遥远的人生片断也闪现在他脑海里:

  火车上,青年陈江河举着那块砖头大喊,骆玉珠拉着小王旭含泪站在月台……

  骆玉珠跳下车,与陈江河含笑对望……

  桥下,少年骆玉珠与少年陈江河嬉戏,打闹,像小动物般相互依偎,睡在一起……

  夕阳的余晖挥洒在江面上,夫妻俩变成了金色的雕像,随着竹筏缓缓驶向远方那烟波浩渺的天际……

  二

  元宵节的礼花炸响了夜空,在陈家别墅大院里,陈江河一家人欢声笑语,锅中煮着汤圆,大门上也贴上了红彤彤的春联。

  骆玉珠跟赵姐惊喜地瞧着蔡晓丹做饭:“小汤唯”刀功熟练、炒菜有模有样。

  骆天宝与大狗在院中摆起鞭炮,巧姑挺着大肚子在一旁捂着耳朵笑望。

  陈江河关注着陈路调试电脑,屏幕上出现了王旭、邱岩的影像。

  “妈,快来!快来看我哥!”

  一家人都聚在电脑前。

  在美景如画的小镇,王旭与邱岩冲晃动的手机视频挥手:“爸!妈!元宵节快乐!”

  骆玉珠:“好,好!你们那边怎么样?”

  王旭:“爸,妈!我跟邱岩赶不回去,在这里给你们送祝福啦!”

  陈江河笑着点头,邱岩幸福地举起手,亮着钻戒:“妈,爸,你们看!”

  巧姑、蔡晓丹哎哟叫起来,一家人笑成一团,陈江河与骆玉珠也相视而笑。

  视频中,王旭搂住邱岩,两人的头靠在一起。

  元宵节民间文艺会演开始了!陈家村组织了赶庙会、演婺剧、迎龙灯等民间文艺活动,邀请了全市各镇的文艺团队:大陈镇八里桥头的“叠罗汉”;赤岸镇乔亭村的“义乌兵”;后宅街道曹村的“龙虎大旗”、后傅村的“踩高跷”;城西街道枫溪村的“走马灯”;江东街道大元村的“舞狮队”。

  陈路和蔡晓丹参加了陈家村的“腰鼓队”和“十字莲花”演出。

  富有浓郁地方特色和传统文化韵味的义乌婺剧《孝义乌伤》会演开始了,远处传来阵阵锣鼓声、呐喊声。

  “叠罗汉”的场地上人山人海。这项体育舞蹈在搬上舞台之前,是古义乌人自娱自乐的表现形式。古义乌人崇文尚武,故演员在兵器的使用上,随手拈来的家具、农具都是武器,家里的扁担、簸箕、板凳、锄头等就可以招招致人死地,表现出义乌人尚武的一面。

  陈路和蔡晓丹也成了演员,他们在人群中忽隐忽现。蔡晓丹也能敲击出清脆的伴奏音乐,亦文亦武,乐在其中;她又笑又跳又叫,一刻也不停歇,仿佛一只逗人开心的八音盒,声音又像百灵鸟。

  “戚家军来了!”,看到“义乌兵走阵图”,陈江河向亲人们介绍:义乌,这是一块英雄辈出的土地。每当国家、民族危难时,我们历朝历代的义乌先辈总能够舍生取义,精忠报国。你看,“三千越甲”、“义乌兵”、“戚家军”、“义乌营”,他们挺身而出,侠客英雄,君子大家,在义乌层出不穷。

  今天,陈家村广袤的山川、溪畔、大地涂满了鲜艳的色彩,陈家村附近的每一条林间大道上都挤满了人,这里的风景恍若油画,飘着各种烟火的灿烂的天空,加重了油画的色彩。

  三

  家里要添丁生财啦,陈江河家设立了重奖,力邀陈家村龙灯上金水山庄。

  陈路洪亮地喊了一声:“过大年,真有味,快来看迎龙灯喽……”

  龙灯经过的每一个村庄,都有人“摆斋”,人们上香祈福,供奉礼拜,鸣放鞭炮。热情的群众从四面八方赶来,龙灯尾巴随龙灯头行进,穿进绕出,你来我往,人们忘记了初衷,笑语喧哗,纵情欢乐。

  龙灯迎至广场,领头的做了三进三反的“旋灯”。

  陈江河带着骆玉珠在家门口空地上摆上了香案,带着各式供品,点上一对蜡烛,鸣放鞭炮,“摆斋”迎接龙头。

  家人跟着点上三炷香,男人们手持行灯,向龙王叩头跪拜,再拜香案,祈祷龙王施福人间,以求来年添丁生财,国泰民安,生意兴隆。

  陈家村的龙灯是板凳龙,龙头、龙身、龙尾、宫殿用香樟木雕刻而成。

  陈江河好汉不减当年勇,冲上去抬起了龙头。迎龙灯最热闹的要数拉灯和盘灯,迎灯迎到宽阔地段的时候要进行拉灯表演,拉灯只能在较长的直道上表演,拉灯时灯头一会儿急速往前拉,拉过一段距离后,龙尾龙身又向后拽,这样将龙身拉长,寓意吉祥;来来去去几个回合后,再继续往前迎。盘灯是迎龙灯的压轴表演形式,在陈家村广场,舞龙队表演了凤凰展翅、剪刀绞、五朵梅花、铁索环等花样,精彩的盘灯表演在广场的空地上灵活翻旋。

  龙灯舞起来,人们乐开怀。陈家村用迎龙灯这种方式,赞美新生活,憧憬新时代。

  蔡晓丹欢叫一声:“快看,龙灯到我家了!”

  经过几十公里的长途奔袭,子夜时分,龙灯到达金水山庄。陈江河家的亲友们为每一片灯板,每一盏行灯分发了中华烟、馒头、红果还有大红包。

  陈江河、骆玉珠被孩子们拽出,历经波折的夫妻俩更加从容自信了。骆玉珠穿上了高雅的白色套装,她从不拘泥于众人眼里的优雅,她的笑容有着天高云淡的自信。陈江河带领大家登上山庄最高处,一家人仰望着星空灿烂绽放、绚丽多彩的烟花,一对对相依相偎,眼中闪动着希望的光芒。

  当龙灯上山岗时,远看,金水山庄高高的山岗与国际商贸城遥相呼应,一个巨大的红色“之”字形灯流在跳动,随后变成一个红色圆圈,旋即有许多个红色圆圈在滚动,近看,是几千只灯笼在奔跑。

  蔡晓丹兴奋地大喊:“龙灯爬山岗了!”

  陈路接着叫道:“快看,龙灯上山岗了,真好看哪!”

  龙灯跑起来了,龙灯绕着山岗快速奔跑,越跑越快。

  这是红灯的世界,红灯的海洋。

  龙灯围着山绕了三圈,还在不停地转圈。

  陈江河一家的声音汇入欢乐大合唱。

  排山倒海的声音!

  十多万观众在齐声喝彩!

  陈江河痴了,心潮澎湃:

  “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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