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第64章（十五）
不过陈一到底对他妈透露的那几句话上了心，第二天一大早就跑胡家去了。
胡建树早年因为爹妈工作调动，跟着南北辗转没少水土不服，更别说他是早产儿，身体底子本就一般。刚来大院的时候因为瘦和白，活脱脱病秧子一个。可能也正因如此，即使他后来身体素质上来了，学习成绩早年落下了就没跟上来。
高中毕业后，陈一考上了京城大学，罗天明去了国防大学，胡建树落榜。
第二年他继续高考，还是落榜，也不想就这么参加工作。
说起胡建树，他家里统共四个兄弟姐妹。
大哥胡建营早年去了大戈壁开荒，早已在当地成家立业；
二哥胡建塔在特殊年代里作为知青下乡，之后也在当地结婚生子，倒是高考恢复后，还重回大二把当年没能读完的大学读完了，现在在市委工作；
三姐胡抗美高中毕业就进了文工团，现在也是有钱有票、待遇颇高的上班人士。
所以全家就剩胡建树一个人干吃白饭。
笑过之后，大家也是希望胡建树能上大学，于是罗天明提议他报考华国戏剧学院。
这小子本来搞摄影就有一套，屁颠屁颠答应了，现在天天在家里嚷嚷自己是将来能当传奇导演的绝顶人才。
陈一甫一进他屋，就把他狗窝给掀了。
“谁啊——嗷！”
胡建树从床上一跃而起就要往兄弟身上蹦。
陈一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我呸你——有这么对你兄弟的吗！”
“你还说呢！复读跟人一个学校，看得我老婆都快被别人撬了！”
陈一把卧室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堆的衣服都一股脑扔到胡建树头上，自顾自清理出个空地，然后施施然坐了上去，翘起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
“啊——你说这事儿啊。”胡建树挠头。
也是，陈一他妈能知道这事，肯定是胡建树通过他妈成秀英那边透露出去的。
“行了，你个鸡窝头省着点挠吧！说吧究竟怎么回事！”陈一眯了眯眼。
“害！你放心——咱妹妹对你那叫一个矢志不渝、情比金坚，对林成那小子绝对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毕竟大哥你身高七尺、气宇轩昂、玉树临风……”
“不是，你搁我这儿卖弄学问来了？”
“那、那什么……就那么回事呗！”胡建树摊手，“林成那小子就是个纨绔子弟，还在军校的时候跟院里几个女生写信缠绵来着。现在更仗着他爹是文-化部长，在他们院里横着走。他以前是和话剧团的‘喜儿’谈恋爱，突然就甩了人家，找了舞蹈队的。”
“那个‘喜儿’没多久就被调走了。还有风言风语说，后来舞蹈队的那个也转业，是因为她……”胡建树小声地，“流产了。——我觉得八成没错。她被林成甩了之后，痴痴呆呆了很长时间。林成找了关系让她转业，她自己没来，转业手续都是她老家哥哥过来办的。”
“我专门打听过了，林成最近正和一个唱歌的女孩走得近。哼，这厮不知怎的瞄上咱妹妹了，偶尔才过来堵人一次。”
陈一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不过你放心。第一次我就收到小弟们的通风报信，当时就过去把人给怼跑了！咱妹妹就当遇见了流氓，躲着走了——我就没跟你说——嘿，林成估计也就是心血来潮。”
“但我老胡是谁啊！”胡建树拍拍胸脯，“他那起子风流韵事，我是给打听得个清清楚楚，然后全漏给咱妹妹听了！”
“兄弟你就放一百个心——谁会放着你这么个好男人不放，去找那个花花公子？”
“哦。”陈一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啊点，“所以听你的意思是说……晓静本来不知道林成是个什么人，到头来反而叫你给介绍明白了？”
“啊？”胡建树呆滞，“这这这，这不是……”
陈一啧了一声：“行吧。林成之后又找了晓静几次？”
“嘎？……三、三四次吧？高三学习忙，晓静她本来也去不了几个地方，自从有一次和红梅她们出去看电影，被林成意外撞上了，她现在连大院都不咋出去了。”
陈一若有所思。
胡建树披上外套靠过来：“诶——”他用手肘捣了捣不说话的某人，“要收拾他吗？”
陈一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子：“大家都是文明人，文明点儿。人家林成好歹也算是个哥，人家干什么了你要收拾人家？你这是让我白白得罪人啊。”
“哟——跟兄弟还装上了是吧？他这都得罪你了，你还能忍住不得罪他？”
胡建树装模作样地感叹了两句，又说：“要是天明还在就好了——他鬼主意多，明明每次折腾了人，还能叫人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你还有脸说？”陈一当下一个巴掌拍向他扎手的后脑勺，“人家是为了保家卫国训练回不来，您呢？我怕我们这边都要毕业了，您还在高中混着呢。”
胡建树躲：“哪能、哪能啊！”
陈一冷笑：“我可跟你说——晓静也打算考戏剧学院。到时候，千万别叫我遇见轮上你叫我家晓静师姐！”
他立刻来了精神：“哟，我说呐！我刚趁着从老师那儿补课偷跑回来，就听说你开车出去了。我还说你见色忘义带人出去约会了呢！”
见陈一不说话，胡建树皱眉：“不是吧？兄弟你这么挫，到现在还没定下名分来？！”
陈一唔了一声：“等人考出去了再说。”然后他警告，“晓静考戏剧学院这事儿最后没定下来之前，别说出去！”
“那当然！我还说呢，就晓静她那个妈，哪能同意这个？对了，你是不知道，你上大学这两年，有时候我招呼晓静，她妈看我那眼神——啧。我都不好意思去了。”
“行了——好好学习吧你。”
“那还得谢谢嫂子补课——嘿嘿，我都忘了，嫂子？你现在还不配！”
……
市电影院门口。
张晓静站在大门一侧，微微低了头，连呼吸都藏进白色围巾里。
今天上午，陈一进了门，和张家人寒暄几句后，径直当众问她要不要出去玩。
近半年没见过面，面对他，张晓静说不出拒绝的话。
还记得她出门时候，当背对了陈一，王甜甜一瞬间皱眉，担忧中还夹杂着不忍痛心的目光。
张晓静只能让自己竭力忽视源自其中的刺人意味，反而在生身母亲的灼灼逼视中，更加挺直了腰背。
接下来的半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她都听从陈一的安排。两个人轧马路，逛公园，在俄式餐厅吃午饭，现在还要去看电影。
“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这么瘦？”陈一不赞同地看她，“过去的半年里有没有又生病？”
张晓静腹诽：这是冬天啊，她明明已经穿得像熊一样厚啦！
她强调：“只是小时候身体不好，现在我很健康。真的！脸色是因为在外面很冷啊，可能看着有点太白了——但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我现在又能吃又能干。”
说着她不太熟练地举了举沉重的胳膊，发现可能不太有说服力，又尴尬地放了回去。
张晓静生下来体质就不好，一点小病都要折腾上好久才行。直到她七八岁，才被家里人精细又耐心地慢慢养好。
“好吧好吧。”陈一把手在她玉白的脸上靠了靠——相对他火热的掌心，她的脸感觉更凉了，“给你买个烤红薯，还能暖暖手。”
“好耶！”她点头，眼神晶亮。
——很奇怪的是，小时候她生活在姥姥家，顿顿吃的最多的就是自家地里种的白薯。当时张晓静吃得很少。几年后她反而特别爱吃，蒸煮烤都觉得香甜美味。
至今王甜甜一提起来这事儿，就没少说她孤拐——有的吃的时候不爱吃，现在要用买的，她倒是爱吃上了。
张晓静无从反驳。
他们两人隔得不远不近。从张晓静这个角度，她看着陈一快步走到电影院对面马路边，在小贩那里排队，等待的时候还回头和自己挥了挥手，然后他上前和小贩打招呼，挑红薯。
一路逛下来，张晓静在街上只见过零星几个人，和他一样穿黑色羊绒大衣，哪怕穿了，也没有人和陈一穿得一样好看。他肩宽腿长，看起来就像去年电视里播的《上海滩》男主角周润发一样气度潇洒，引人注目。
她还知道，一路上无论男女，不少人都有在偷偷看他。
可恶！就连他说话时嘴边客气的笑纹都这么好看！映着烤红薯炉子里焦炭通红的火光，张晓静感觉……他的头发丝都是跳跃着的。
她又想起他们今天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去的地方明明都是……都是恋爱的人才会去的啊！偶尔她和其中的一对对不小心对视上，对面就会对她——或者说，对他们——会心一笑。
“什么嘛……”张晓静忍不住咬着嘴唇嘟囔。
“张——晓静小同学。”
突然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流里流气的声音让人觉得耳熟。张晓静抬头——
又是这个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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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建树早年因为爹妈工作调动，跟着南北辗转没少水土不服，更别说他是早产儿，身体底子本就一般。刚来大院的时候因为瘦和白，活脱脱病秧子一个。可能也正因如此，即使他后来身体素质上来了，学习成绩早年落下了就没跟上来。
高中毕业后，陈一考上了京城大学，罗天明去了国防大学，胡建树落榜。
第二年他继续高考，还是落榜，也不想就这么参加工作。
说起胡建树，他家里统共四个兄弟姐妹。
大哥胡建营早年去了大戈壁开荒，早已在当地成家立业；
二哥胡建塔在特殊年代里作为知青下乡，之后也在当地结婚生子，倒是高考恢复后，还重回大二把当年没能读完的大学读完了，现在在市委工作；
三姐胡抗美高中毕业就进了文工团，现在也是有钱有票、待遇颇高的上班人士。
所以全家就剩胡建树一个人干吃白饭。
笑过之后，大家也是希望胡建树能上大学，于是罗天明提议他报考华国戏剧学院。
这小子本来搞摄影就有一套，屁颠屁颠答应了，现在天天在家里嚷嚷自己是将来能当传奇导演的绝顶人才。
陈一甫一进他屋，就把他狗窝给掀了。
“谁啊——嗷！”
胡建树从床上一跃而起就要往兄弟身上蹦。
陈一一脚把他踹了回去。
“我呸你——有这么对你兄弟的吗！”
“你还说呢！复读跟人一个学校，看得我老婆都快被别人撬了！”
陈一把卧室里唯一一把椅子上堆的衣服都一股脑扔到胡建树头上，自顾自清理出个空地，然后施施然坐了上去，翘起二郎腿跟个大爷似的。
“啊——你说这事儿啊。”胡建树挠头。
也是，陈一他妈能知道这事，肯定是胡建树通过他妈成秀英那边透露出去的。
“行了，你个鸡窝头省着点挠吧！说吧究竟怎么回事！”陈一眯了眯眼。
“害！你放心——咱妹妹对你那叫一个矢志不渝、情比金坚，对林成那小子绝对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毕竟大哥你身高七尺、气宇轩昂、玉树临风……”
“不是，你搁我这儿卖弄学问来了？”
“那、那什么……就那么回事呗！”胡建树摊手，“林成那小子就是个纨绔子弟，还在军校的时候跟院里几个女生写信缠绵来着。现在更仗着他爹是文-化部长，在他们院里横着走。他以前是和话剧团的‘喜儿’谈恋爱，突然就甩了人家，找了舞蹈队的。”
“那个‘喜儿’没多久就被调走了。还有风言风语说，后来舞蹈队的那个也转业，是因为她……”胡建树小声地，“流产了。——我觉得八成没错。她被林成甩了之后，痴痴呆呆了很长时间。林成找了关系让她转业，她自己没来，转业手续都是她老家哥哥过来办的。”
“我专门打听过了，林成最近正和一个唱歌的女孩走得近。哼，这厮不知怎的瞄上咱妹妹了，偶尔才过来堵人一次。”
陈一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
“不过你放心。第一次我就收到小弟们的通风报信，当时就过去把人给怼跑了！咱妹妹就当遇见了流氓，躲着走了——我就没跟你说——嘿，林成估计也就是心血来潮。”
“但我老胡是谁啊！”胡建树拍拍胸脯，“他那起子风流韵事，我是给打听得个清清楚楚，然后全漏给咱妹妹听了！”
“兄弟你就放一百个心——谁会放着你这么个好男人不放，去找那个花花公子？”
“哦。”陈一手指在椅子扶手上点啊点，“所以听你的意思是说……晓静本来不知道林成是个什么人，到头来反而叫你给介绍明白了？”
“啊？”胡建树呆滞，“这这这，这不是……”
陈一啧了一声：“行吧。林成之后又找了晓静几次？”
“嘎？……三、三四次吧？高三学习忙，晓静她本来也去不了几个地方，自从有一次和红梅她们出去看电影，被林成意外撞上了，她现在连大院都不咋出去了。”
陈一若有所思。
胡建树披上外套靠过来：“诶——”他用手肘捣了捣不说话的某人，“要收拾他吗？”
陈一慢条斯理地抚了抚袖子：“大家都是文明人，文明点儿。人家林成好歹也算是个哥，人家干什么了你要收拾人家？你这是让我白白得罪人啊。”
“哟——跟兄弟还装上了是吧？他这都得罪你了，你还能忍住不得罪他？”
胡建树装模作样地感叹了两句，又说：“要是天明还在就好了——他鬼主意多，明明每次折腾了人，还能叫人把苦水往肚子里咽。”
“你还有脸说？”陈一当下一个巴掌拍向他扎手的后脑勺，“人家是为了保家卫国训练回不来，您呢？我怕我们这边都要毕业了，您还在高中混着呢。”
胡建树躲：“哪能、哪能啊！”
陈一冷笑：“我可跟你说——晓静也打算考戏剧学院。到时候，千万别叫我遇见轮上你叫我家晓静师姐！”
他立刻来了精神：“哟，我说呐！我刚趁着从老师那儿补课偷跑回来，就听说你开车出去了。我还说你见色忘义带人出去约会了呢！”
见陈一不说话，胡建树皱眉：“不是吧？兄弟你这么挫，到现在还没定下名分来？！”
陈一唔了一声：“等人考出去了再说。”然后他警告，“晓静考戏剧学院这事儿最后没定下来之前，别说出去！”
“那当然！我还说呢，就晓静她那个妈，哪能同意这个？对了，你是不知道，你上大学这两年，有时候我招呼晓静，她妈看我那眼神——啧。我都不好意思去了。”
“行了——好好学习吧你。”
“那还得谢谢嫂子补课——嘿嘿，我都忘了，嫂子？你现在还不配！”
……
市电影院门口。
张晓静站在大门一侧，微微低了头，连呼吸都藏进白色围巾里。
今天上午，陈一进了门，和张家人寒暄几句后，径直当众问她要不要出去玩。
近半年没见过面，面对他，张晓静说不出拒绝的话。
还记得她出门时候，当背对了陈一，王甜甜一瞬间皱眉，担忧中还夹杂着不忍痛心的目光。
张晓静只能让自己竭力忽视源自其中的刺人意味，反而在生身母亲的灼灼逼视中，更加挺直了腰背。
接下来的半个上午和一个下午，她都听从陈一的安排。两个人轧马路，逛公园，在俄式餐厅吃午饭，现在还要去看电影。
“为什么你看起来还是这么瘦？”陈一不赞同地看她，“过去的半年里有没有又生病？”
张晓静腹诽：这是冬天啊，她明明已经穿得像熊一样厚啦！
她强调：“只是小时候身体不好，现在我很健康。真的！脸色是因为在外面很冷啊，可能看着有点太白了——但这个你又不是不知道——其实我现在又能吃又能干。”
说着她不太熟练地举了举沉重的胳膊，发现可能不太有说服力，又尴尬地放了回去。
张晓静生下来体质就不好，一点小病都要折腾上好久才行。直到她七八岁，才被家里人精细又耐心地慢慢养好。
“好吧好吧。”陈一把手在她玉白的脸上靠了靠——相对他火热的掌心，她的脸感觉更凉了，“给你买个烤红薯，还能暖暖手。”
“好耶！”她点头，眼神晶亮。
——很奇怪的是，小时候她生活在姥姥家，顿顿吃的最多的就是自家地里种的白薯。当时张晓静吃得很少。几年后她反而特别爱吃，蒸煮烤都觉得香甜美味。
至今王甜甜一提起来这事儿，就没少说她孤拐——有的吃的时候不爱吃，现在要用买的，她倒是爱吃上了。
张晓静无从反驳。
他们两人隔得不远不近。从张晓静这个角度，她看着陈一快步走到电影院对面马路边，在小贩那里排队，等待的时候还回头和自己挥了挥手，然后他上前和小贩打招呼，挑红薯。
一路逛下来，张晓静在街上只见过零星几个人，和他一样穿黑色羊绒大衣，哪怕穿了，也没有人和陈一穿得一样好看。他肩宽腿长，看起来就像去年电视里播的《上海滩》男主角周润发一样气度潇洒，引人注目。
她还知道，一路上无论男女，不少人都有在偷偷看他。
可恶！就连他说话时嘴边客气的笑纹都这么好看！映着烤红薯炉子里焦炭通红的火光，张晓静感觉……他的头发丝都是跳跃着的。
她又想起他们今天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去的地方明明都是……都是恋爱的人才会去的啊！偶尔她和其中的一对对不小心对视上，对面就会对她——或者说，对他们——会心一笑。
“什么嘛……”张晓静忍不住咬着嘴唇嘟囔。
“张——晓静小同学。”
突然一道男声在耳边响起，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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