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念君子(七)_窈窕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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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一念君子(七)

  小河上街归林楼。

  明长宴被轻手轻脚地放置在床上,怀瑜坐在床边,顺势按上他的右手腕,片刻后,下结论“中毒了。”

  燕玉南等人脸色一变,还未开口,明长宴猛地从床上弹起来“中毒了”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尤其是花玉伶,因为离得近,还被明长宴突如其来的反应吓得坐到了地上。

  明长宴连忙卷起袖子,检查伤势“我说怎么越来越疼,他们竟然往镖里下毒。”

  钟玉楼张了张嘴,委屈道“大师兄,你不是晕倒了吗”

  明长宴道“我骗他们的”

  钟玉楼道“我都被你吓死了。”

  方才,明长宴突然摔在地上,昏迷不醒,现场众人方寸大乱,天清拔剑而起。迷迷谷那位使用毒镖之人吓得魂不守舍,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伤了一念君子。万千秋两方劝架,夹在中间十分不好做人。招摇楼少侠知道明长宴此人心气高,且性格恶劣顽皮,最爱捉弄武林好汉,最要面子,此番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决计不会放过在场众人。

  招摇楼少侠当即喝道“谁用的暗器”

  其余人福至心灵,连忙推脱干净,齐声回道“迷迷谷的”

  招摇楼少侠骂道“竟敢不分青红皂白地伤了明少侠,岂有此理,迷迷谷,你们要给个交代”

  迷迷谷的诸位也知道一念君子不好惹,登时几双眼睛圈看向用镖之人,妙手医仙心里道对不住,要么一个人挨打,要么整个门派被一锅端,东祁宫不过跟一念君子同是用针,便被他端了老窝,可见此人眦睚必报,不是个善茬,兄弟,委屈你了

  他一横头,只得喊道“谁让你动手的该打诸位兄弟,迷迷谷自行清理门户,扁他”

  一顿毒打,钟玉楼等人这才收剑。万千秋从中斡旋,才将一行人心情抚平,带到小河上街。

  明长宴当时为了让混乱的场面平静下来,实际上是故意中了那只镖,倒是没想到镖上涂了毒。他直起身,转头对怀瑜道“我受伤了,还中了毒。”

  眼睛十分委屈地眨了两下,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一些,便是赖在他头上,要他负责。

  怀瑜道“是你自己撞上来的。”

  明长宴“小没良心,我是为了谁受伤”

  怀瑜站起身,坐在桌前,取了纸笔开了张药单子,递给燕玉南“照着这上面的药抓,回来熬好了给他喝。”

  燕玉南看了一眼明长宴,后者挥挥手“去吧。”

  怀瑜双手抱臂,靠在窗边。窗棂打开,面朝小河上街。

  小河上街因坐落在一条著名的破落河上才得此名。归林楼乃小河街上最著名的酒楼,楼下粼粼车马,船舶往来,好不热闹。

  明长宴问道“万少侠他们呢”

  钟玉楼双手托腮,正听楼下说书先生编排故事,便说道“都在楼下休息,万少侠说等大师兄醒来了就去找他。我不愿意找他,他们真烦人。”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的声音。

  “客官老爷,江湖日报要吗”

  花玉伶蹭地一下从凳子滑下来,“要的,要的”

  他打开门,一名儒生打扮的书客从书篓里拿了一份报纸出来。花玉伶递了两个铜板,合上门,一边看一边道“半坡村昨日才出了事情,今日就见了报。白鹭书院的消息实在好快,玲珑阁都赶不上他们。”

  怀瑜倒了杯茶,说道“白鹭书院是官家操控的情报网,财力物力都不是民间门派能企及的。”

  明长宴半依在床边,懒散道“还说了什么,念来我听听。”

  花玉伶前后一翻,道“没什么大事,就把半坡村得那事儿说的过了些。主笔是秦越君,他这人总爱写些浮夸的东西,上回编排了绝情娘子同小玉郎君私相授受,被玲珑阁追杀了好几里地,怎么还没改过这个死德性”

  明长宴哈哈大笑,扯到伤口,嘶嘶倒吸两口气。

  花玉伶道“鄞州那处又发生了一场灭门,这次死的人倒是没先前几场多,但死状倒一如既往地可怕。”

  燕玉南道“还是那样吗,死的人都是被针杀的要说这江湖上用针的人多,可用得好的也只有那么几个。这几场灭门杀人的手段,实在残忍,虽同是用针,却和大师兄用针的手法不同,可这不同却也太细微了,叫人察觉不出。”

  花玉伶一指报上“诺,又提到天清派了。”

  明长宴看也不消看,便知道江湖日报上面是怎么编排的。天清的名声从他接手苍生令那一天起,便以一个势如破竹的形势一落千丈。期间,与他用针相似的灭门惨案层出不穷,摆明了想要将往他身上引。他不想当这个冤大头,可总有人不放过他。苍生令此物人人觊觎,他岂能拿在手里独善其身。

  燕玉南抢过日报,三下两下地折了,塞进袖子里“一会儿我带出去扔掉。”

  明长宴道“你管他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报上怎么说的,除了江湖日报,玲珑阁的报出来了么”

  花玉伶道“路上没瞧见书生买玲珑阁的。”

  明长宴道“要是叫秀玲珑知道这事儿,那此事恐怕已经在大江南北传开了。等玉南回来,叫他写张纸条给秀玲珑。”

  钟玉楼道“写给她做什么”

  明长宴道“我自有打算,小孩子不要多问。”

  钟玉楼被他三言两语堵了回来,也不恼,继续全神贯注地听大堂中央的说书。惊堂木一拍,明长宴侧头,发现怀瑜也听得十分认真。

  归林楼说书的是临安远近闻名的“毒嘴子”老秦,此人性格犀利,吐词尖锐,舌灿莲花,妙趣横生。说书时最接地气,没有文人之迂腐,反倒脏话连篇。雅俗共赏,为百姓最爱。

  他此番说的,是八年前,华亭庄家的那场大火。

  明长宴道“华亭庄家是中原最有钱的三大世家里的吗我怎么没听过。”

  花玉伶喜读地方小志,听明长宴一说,便道“庄家都消失了好多年了。大师兄,你那会儿还没来中原。以前庄家可是四大之首,结果落得一场大火烧个干净的下场。现在就只剩下临安赵氏、应天府秦氏、苍梧柳氏。”

  老秦捏着胡须,口中模仿大火呼呼之声,只把这惨案说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叫听众汗毛倒竖,好似置身于火场,恨不得拔腿就跑。他道“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火势熄灭后,华亭衙门派了百来号人进屋收尸,共找出一百四十一人,本家外戚,但凡有名有姓者,全都死在了走水之中。除了一人”

  钟玉楼听得正尽兴,便趴在窗口喊道“哪一人还有活口么”

  老秦道“活口没有。这一人并非是活,也并非是死,而是消失了”

  台下凉气阵阵,无不想道难道是变成了鬼

  “庄家当年的那场大火之后,只有那一个人的玉牌,无论如何也无法找到,诸位觉得,若是那人还活着,为何不露面若是死了,为何又找不到玉牌,就这么消失了”

  钟玉楼念叨“消失如何消失难道是烧得渣都不剩了”

  老秦卖了个关子,顿了一顿,拱手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时候,燕玉南推开门,提着药回来了。

  钟玉楼自动请缨去煎药,问归林楼接了个小后院。这厢下楼,那厢迷迷谷众人便找到明长宴房间里,递了解药,向他告罪。

  明长宴连忙戴上斗笠,万千秋进门便道“长宴公子,好些了吗”

  明长宴道“好得很,没死呢”

  迷迷谷的妙手医仙替本门道完了歉,先做足了礼数,紧接着,便开始后兵。

  “明少侠,此事不怪我们迷迷谷多心。你知道雨阵对于我们边界外的人来说,是让我们避如蛇蝎的存在,苟家镖局确实死于利针之下,天下能将针用到已臻化境之地,非你一念君子莫属。”

  “若雨阵不是你,你大可将雨阵或者说喜阎罗的头砍下来,提到各位门派面前以正自己的清白。可这喜阎罗出现了将近三年,就和你一样,无人知其相貌,无人知其身份,身为在边界之外唯一执掌苍生令的人,你却对此毫无作为,难道就你们天清无忧无虑地快活,而我们就被喜阎罗任其宰割”

  妙手医仙这一大段话弄得明长晏简直不知道该从哪一句接起,还未开口,花玉伶又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冲妙手医仙喊道“谁无忧无虑快活了大师兄的名字就正被刻在天涯海角的第一位呢,你们敢说你们之间没有人冲着天价的悬赏找过大师兄的麻烦么莫不是心里盘算着把大师兄骗去和喜阎罗对上,万一被反杀了,自己好坐收渔利凭什么大师兄要为你们这样的人冒险就是因为有你们这些人,大师兄连”

  “玉伶”燕玉南连忙止住花玉伶,“不要让大师兄为难”

  花玉伶此话张扬至极,虽不是完全是这个原因,但多少有打着悬赏这一部分心思,妙手医仙脸色一变,紧紧握住佩剑,但看着对方是年岁不大的小孩,又很快地放松下来,强装平静。此时,迷迷谷的另一人在妙手医仙身旁对他说道“崔先生,别和小孩子较劲啦,小心明长晏为了护崽,给我们记上一笔,过上了几天,我们迷迷谷就没啦”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所有人都听到。好像明长晏这会儿已经记上了仇,如果今后这妙手医仙出了什么事,那就一定是他明长晏搞的鬼一样。

  明长晏轻哼了一声,转身往窗边走去。

  “谁稀罕搞你们的鬼”钟玉楼又耐不住,对着那边喊了一声,几乎想要和人打起来。

  “别冲动”万千秋赶紧挤身到中间,又转头对妙手医仙道“崔大侠,我与长宴公子相交虽不长,但对他的人品却很信任,万某人以性命担保,长宴公子绝不会做出此等丧心病狂之事。”

  妙手医仙道“我又没说是他做的”

  身后迷迷谷众人悉悉索索地嘀咕“只是给他一个建议,去杀了喜阎罗,还他一个清白,他咬死不松口答应这事,这不是心里有鬼吗”

  万千秋为难道“这”

  忽的,怀瑜身形一动,在窗边抓到一只信鸽。此信鸽脚上恶俗地绑了一个蝴蝶结,俨然出自明少侠之手。果然,燕玉南道“是小八”

  怀瑜将鸽子松手,小八扑棱着翅膀一摇一摆往燕玉南怀里撞去。想来天清待此鸟不薄,叫它吃得肚圆体胖,色泽光滑。燕玉南将鸽子脚上的纸条抽出来,看了眼明长宴,明长宴一挥手“我累了,要睡觉,都出去。”

  迷迷谷的人不敢强留,面面相觑片刻,心有不甘地走出房间。

  燕玉南又看了眼怀瑜,明长宴道“信上说了什么”

  燕玉南道“苟家镖局二当家死了。”

  明长宴一愣“死了”

  燕玉南点点头“二师兄请华姑娘过去看了。华姑娘才走出小榭台,二当家就死了。纸上说死于失血过多。”

  明长宴道“真会挑时候死。”

  燕玉南拿不定主意,心慌地看着明长宴“大师兄,怎么办”

  明少侠仰面朝天往床上一瘫“什么怎么办,当然是吃药啊你大师兄现在头晕脑胀,浑身无力,日薄西山,缠绵病榻,就快死啦”

  燕玉南听罢,急急忙忙去楼下看玉楼药煮的如何,不消片刻便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汤上来。

  明长宴中的那毒不严重,方才还吃了迷迷谷的解药,这会儿实则已经好了大半。正欲端药,见怀瑜神色冷冷站在窗前没有离开,心情顿时好了很多,灵机一动,作起妖来。

  “哎哟,我手疼。”

  燕玉南紧张道“大师兄,我喂你吧”

  明少侠朝他眨了一下眼睛,燕玉南一愣,便又听自家师兄凄凄惨惨戚戚道“真是好没有良心的小白眼狼啊,我这伤白受了,弄成这幅样子,手也没力气,身子也没力气,某人也不知道感谢感谢本少侠,勤快些过来献殷情。”

  怀瑜说道“你在叫我吗。”

  明少侠狡黠一笑“叫的就是你。过来,我吃不了药,勉强给你个报答我的机会。”

  怀瑜不动。

  他越不动,明长宴越来劲儿,干脆就躺着嚎上了“没良心啊没天理啊本少侠英雄救美落得出如下场,有人冷血无情,熟视无睹,连喂个药都不肯”

  一面喊,一面笑嘻嘻地看着怀瑜。

  怀瑜忽然一动,径直往床边走来。明少侠玩笑开得过了头,悚然后坐半寸。

  燕玉南手中的苦药被他端走,怀瑜坐在床边,舀了一勺,递给明长宴“张嘴。”

  明少侠活像个壁虎,一连退了六七步,贴在墙上,全然没了方才那副风流嘴脸,他干巴巴道“我同你开玩笑的。”

  怀瑜皮笑肉不笑“我没有同你开玩笑。”

  明长宴断然没想到对方真的会来喂他。

  他这会儿,手不敢疼,头也不敢昏了。夺过药碗一口气喝完,擦了嘴巴,连忙岔开话题“玉南,有甜的没有,药苦。”

  燕玉南接过喝干净的药碗,从怀里拿了一个豆沙月饼出来“刚才我上楼时,看到二楼卖月饼,便买了几个。”

  明长宴咬了一口,发起呆来。

  方才妙手医仙说的雨阵,他的确不是完全不知道。

  在他刚接手苍生令后,风光无限之时,官家便派人找来了。雨阵这个词虽没有听到,但让他为官家做黑工出力,清理不听话的人,确是实实在在提出过的,或许一旦答应,便会在之后被要求肃清不听话门派。想来在各门派之间所流传的雨阵的事情,也并不是空穴来风。

  知道了苍生令的持有者原来要为官家做这些事,即使背后的利益非常客观,但他自然是不会答应的,他知道自己来中原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不过若是说在他拒绝官家的要求之后,另找他人做这些事,也并不是不可能。

  “马上到中秋了。”

  燕玉南的声音突然打断了正在思绪中的明长晏,接着问道“大师兄,今年中秋,你还是不跟我们一起过吗”

  明长宴顿了顿,笑道“再等一年。”

  此时,玉楼与玉伶进屋,听闻此话,便知道明长宴又要回家一趟了。

  明长宴非中原人氏,十五岁初到中原,一路打一路游山玩水,哪知道打出了名堂来。后又受天清派掌门相邀,以天清名义参加大宴封禅,使苍生令几十年后再次认主,名动天下。

  他接手天清派数年,平日从不离开冼月山,只每到中秋,雷打不动要消失两个月。吃完月饼,万千秋上楼与众门派洽谈,再三为明长宴保证之后,迷迷谷众人暂且给万千秋几分薄面,不再纠缠明长宴。

  一行人回到天清之前,明长宴为答谢万千秋,与他约定来年四月后,叫天清与龟峰山于冼月山做武学切磋。天清六剑闻名天下,能讨教此剑法令万千秋喜不胜收,当即替龟峰山上下道谢。

  冼月山上,天清众师弟多有不舍。这群半大的小子年年都要缠着明长宴问东问西,今年也不例外。

  玉宝最爱撒娇,数着日子,差一月到中秋,心里便知明长宴要启程离去,当即哭哭唧唧喊道“大师兄,你别走了”

  明长宴弹了下他的额头“两个月之后我就回来了。”

  钟玉楼道“大师兄,你每年都去见谁啊”

  明长宴道“我的家人。”

  玉宝道“你怎么不把家人也带到天清派来”

  明长宴又笑道“我说了,再等一年。”

  李闵君收了个简单的行李出来,他背上包,一日都不多留,喝碗茶水就走。临走前,虽然略有些舍不得,但想来怀瑜毕竟不是住在冼月山的人,早晚是要分别的,大概自己这次走一趟,回来便不会再见到这么有意思的小郎君了,他悄悄给怀瑜塞了一些小礼物和临安自己认为最好吃的糖葫芦,跟怀瑜打了声招呼,让他去留自己随意。

  中原的路往东,马不停蹄赶路一月,能见到一片汪洋大海。在此地看月亮,月亮最大,最圆,影子倒在海中,好似这月亮是从海里浮上来的,因此这片海又叫浮月海。

  浮月之滨,有个依山傍海而居的小国家,此国名为大月,是明长宴的家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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