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泪痕红浥鲛绡透出门不顾 车辙路断帝都藏浮云蔽空_岺朝史辑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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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泪痕红浥鲛绡透出门不顾 车辙路断帝都藏浮云蔽空

  默连恪近来身子愈发不好了。盛姬前些日子去瞧他,只见那帕子上尽是咳出的血。她对默连恪是存了几分真感情的,因此每每想起总止不住落泪。这日从他宫里出来本想去瞧瞧清嘉,到了门前却得知她近来身子不爽,已经闭宫谢客了。失落而去。那边清嘉却坐在镜前,将胭脂涂满了苍白的唇。拿过手边的帕子,下意识擦了擦嘴角。

  大门轻启,花阴来说默连恪请。清嘉轻轻答应了一声,起身整了整衣衫又前后照了一番,这才出门去。

  到了中宫,让花阴在外等候,只身一人进了殿去。殿内昏暗,她走到默连恪身旁,几乎看不清他的脸。便轻轻唤了声“大王”,却不闻默连恪应她,心下一惊,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所幸虽是微弱好歹未断。如此她又唤了一声,默连恪这才有了反应,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很快又合上了。

  脑中一片空白,清嘉下意识捂住了嘴,后一刻眼泪就控制不住地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颤巍巍又要探他的鼻息,默连恪却虚弱一笑,抬手想抓她的手。究竟没有抓到,又重重地垂了下去。清嘉见状赶忙握住他的手,默连恪也只是扯了下嘴角,一字未说。清嘉见此情形,唯有贝齿紧咬下唇,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了。

  “我就是不在了,你也要好好的。”

  他闭着眼睛,轻轻说了这样一句话。清嘉依旧紧握着他的手,挥泪如雨。

  “傻瓜,你被夜衾潺骗了。景从根本没嫁过人,那孩子是夜衾潺的。她想要的是我的王位,她要用我手里的力量去对抗楚国。若不是谢寻夺了岺朝的天下,我想她这辈子都不会带着儿子回来的。”顿了顿,又道,“你把王位给她,向她谋一条生路。不要做傻事,就当是代替我活着。”

  “原来你都知道……”清嘉松了一只手捂住嘴,哽咽着说道。那一刻她才明白这些年到底是自己错了,他的心意从未改变,只是她的心松动了,才让那个人有了可趁之机,以致酿成今日的灾祸。可她也是真的爱过那个人的,不管她认与不认。

  正痛苦时,忽然脸上抚过一双手。清嘉抬起泪眼,见默连恪费力地冲自己扯出了一个微笑,本想尽力忍住哭泣,终不能够了。而默连恪本是想讲几句俏皮话逗她开心的,却也是有心而无力。清嘉伏在他身前哭得泣不成声,疑心他知道是自己害的他却也不敢问,只说了句:“笨蛋,你既然知道一切为什么还纵着我?你可知陪我演这一场戏会要了你的命的……”

  默连恪闻言,轻轻合上了眼睛,嘴角上似有笑意,并不答她,只说道:“我累了。从前额亲在,我与她斗;后来额亲走了,我又与廷臣斗。现在这样,挺好的。”清嘉以为他是在给她脱罪,但终究难问出口,便也只有沉默了。

  “再陪陪我,好吗?”

  “嗯。”

  清嘉紧握着爱人的手,给他讲起了自己的故事:“你也知道的,我出身并不很好,家里姊妹又多,父母不疼不爱的,难免就养出了刁钻古怪的个性。等家族败了的时候,哥哥为生计竟把我卖给了官家,后来又被当做贡品献到了宫里,阴差阳错做了你的王姬。你对我的好我不以为报,也常常感到惶恐,我疯了一样想将这份爱握在手里,却也不得不面对自己容颜老去的事实。我是真的害怕过回从前那种日子,所以当我看见你身边添了许多张年轻的面孔……”

  清嘉只管自己说,手上的力量却越来越弱,她的泪亦无声滑落。伸手去探,默连恪早已没了气息。那一刻反是没有了流泪的冲动,她轻轻抽回手又替他盖好被子,喃喃自语道:“是我对不住你。我就来陪你了。”

  转身出了门,她没有回头。

  夏国一百九十四年,夏王默连恪,崩。殷姬乌曲清嘉宣读了遗诏,其嫡子默连恭登上王位,成为了新一代的夏王。次年,启用年号天初,开始了夏国岺朝化的历史。这一年本是夏国一百九十五年,现在该称天初元年。随后由王太后钟离牵头,开始改革——选拔良将,操练兵事,积极发展对外贸易。在她的统治下,国内民生呈现出欣欣向荣之态。

  城墙上风很大,锦湲迎风站着,目光却越过漫漫黄沙看见了故乡。那个回不去的远方。她又贴上了岺朝的花钿,墨发被风吹散在空中四下飘荡,一如她的心无所皈依,心头无端哀伤起来:独立高楼,身旁无故人。哪里的皇宫都一样,争斗,阴谋,佳人性命如焰火短暂,多少红颜定格在了花儿一般的年纪。如今繁华喧嚣至此,多年后又是怎样一番光景?古人云“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当真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她亦受够了生的苦,只恨世事未了,无法解脱。

  景从走上城墙,见她眼角含着泪,轻轻叹了口气,说云飞来了。锦湲没有转身,淡淡说了句“请他来罢”。不多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道:“臣陈起,贺新王登基。”又道,“王太后安?”

  “一切都好。劳你挂心了。”

  云飞从后面看见她的发,心内一阵不安。她如此重礼之人,如今也断了发,该是怎样的决绝。如此想着,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锦湲道:“你瞧我,还有几分像当年?”云飞不知她命意何在,并没有搭话。又听她说:“我近来总做梦,都梦的一些从前的事儿,可奇怪就在这里了,那些事明明都是我亲身经历的,却愈来愈记不清了。”说着她幽幽叹了口气,“我的手上沾了太多血,无罪的、有罪的,一个不差。有的是借刀杀人,有的是下药害死,也有的是施恩自尽。你说,我为什么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云飞只听她说,心里一阵阵难过。半晌,轻轻叹道:“人心易变,我们都身不由己。”

  闻言锦湲却道:“‘己’是谁?谁在变?我愈发糊涂了。”

  云飞渐渐觉察出她心底再没了从前的光亮,又见她瘦削的身子孤独地倚靠在城墙上,心底的哀伤就愈发不可控制了。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说道:“我本不该扰你清净,只是皇命在身,纵是王太后恼我,我也要说这一句话:陛下在等你,在你们初次相遇的地方。”

  闻言锦湲心头一动,眼前飞旋而过的是多年前的粉红色的桃花瓣,心头却难抑苦涩。沉默了许久后,她淡淡说道:“知道了。”

  下了城墙,只见景从斜靠在关口。云飞走上前去,向她点了点头,轻轻道了声“好久不见”。她亦微笑点头,那笑意和从前没有二般。

  “殷姬……清嘉还在宫里吗?”

  景从虽惊讶他如此询问,却也无意欺瞒,便道:“她走了,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云飞闻言,倒是流露出几分追忆的姿态,缓缓说道:“几年前她曾来帝京找过陛下。她说她从前的那一箭只是为了留住陛下,可贪念太过终究是伤了他,也伤了自己。这么多年了,她还是放不下。”

  景从静静听着,此时便接道:“她在默连恪身边也许多年了,对他不能没有感情。但她对那个人也是有感情的,于是乎这两种情感便在她体内纠缠争斗,将她的心撕成了碎片。也难怪她会选择玉石俱焚。”

  云飞无声叹了口气,道:“她也是个可怜人。”

  景从道:“天下谁人不可怜?贫穷人家羡富贵,富贵人家贪贫乐。就是得不到,所以才念念不忘。日子久了,有的执念自然淡了。这是可怜不可怜?”说着牵过他的马,将缰绳交在他手里,又道,“你回去罢,告诉他不必等了,王太后不会去的。”

  云飞闻言微微一笑,没再说什么,翻身上了马,向景从道:“有缘再见。”景从微笑点头,亦道:“再见。”

  策马出了城门,他回头望去,只见景从已转身上了城墙。不免感慨时隔多年,终是她未变。那双明眸,一如当年。不露喜怒,满载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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