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少轻狂虎口试险不信命 暗潮汹涌权钱勾结难作为_岺朝史辑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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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少轻狂虎口试险不信命 暗潮汹涌权钱勾结难作为

  崇华寺。

  庄严的古佛钟声久久回荡在殿中,外界所有的战乱灾祸似乎都在这声声叩问里平息。殿内立着几尊金塑的大佛,佛下朝露一身素衣,正虔诚地跪在佛前祈祷。

  寺外,无痕双手环抱在胸前倚墙站着,眼里变换着忽明忽暗的光。脚步声渐近,她警惕地抬起头却撞进了一双温柔眼眸里。他的眼中盛着星辰,抬手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笑着说道:“无痕,我回来了。”

  无痕放下手疾步走向他,久久凝视着又抬手抚摸那愈发冷厉的脸庞,眼底忽然湿润起来。未迟抬手擦掉了她眼角的泪,拉着她往外面走去。

  寺外的景色清幽,四下无人,两人几乎一致的脚步声声声叩在心上,无痕不禁红了脸。到了一处转角,她有意落下他几步站定,未迟察觉后疑惑地转过身却瞧见她满眼里闪烁着痛苦。他明白一切缘故,走上前去要拉她,却被她躲开了。许久后,无痕从牙缝里挤出了这样几个字:“抱月她……”

  “我知道。”未迟说完这句话就要将她揽进怀里,无痕抬手推开了他,闪到一边垂着头说道:“你离开我罢。我们……不会有好结果的。”未迟闻言不禁疑惑地问道:“怎么好端端的说这些?”

  “我要给抱月讨个公道。他们怎样冤我我都不在乎,但不能牵累抱月。她从小和我一起长大,我们……”说着说着,竟流下了泪来。未迟看着一阵心疼,轻轻送上了自己的肩膀,她就伏在他的怀里痛哭起来。未迟没有什么话可以安慰她,因为他也欠着抱月一条命。陪她难过了一阵,轻轻说了句“我陪你。”

  “你不问一问我要杀谁吗?”无痕一边抽泣一边问道。

  “只要你想,是谁都没分别。”

  “如果他是你的君、你的神、你的天下呢?”

  “弑君,杀神,灭天下。”

  听到他这样掷地有声的回答,无痕不禁愣住了神。抬头只瞧见他眼底的光芒温柔而平静,不禁歉然地低下头去,轻轻说道:“我不值得你这样。”

  未迟闻言微微一笑没有接话,想勾起她的下巴吻一吻她的朱唇,最终忍下了这个念头。无痕冷静了情绪后也觉得不好意思,小心翼翼地问他道:“我们回去?”

  “嗯,好。”二人便顺着原路返回崇华寺前。无痕瞧朝露还没出来,正要叫未迟先走,却被他抢先表白道:“我升定北将军得了一座宅子,你搬过来和我一起住罢。”

  无痕闻言两颊瞬间泛起红色,轻声道:“这像什么样子?”

  未迟道:“这有什么的,林惊寒已经让皇家斩了,何况那宅子出门拐过一条巷子就是从前的靖王府……”话说到一半,忽然看见无痕的眼底涌起了悲伤的颜色,后知后觉自己失了口,正要道歉,她却释然一笑,道:“没什么的。”

  这样一句回答一时间让未迟摸不着头脑,也不明白她是否同意与自己住在一起,问话还没出口,无痕先道:“假使有一天你不愿等我了,请一定要告诉我,我不想耽误你。”

  未迟知道这是从前那段感情在她心里留下的创口,便郑重地说道:“无痕,你记着,只有你是我的君、我的神、我的天下,离了你我活不成。我不是他,也永远不会成为他。”

  看着他眼中坚定的目光,无痕抽了下鼻子,重重点了点头。未迟见状舒缓了自己的神色,向她张开了怀抱。无痕走上去轻轻抱了抱他,说道:“我答应了再陪朝露一些日子,你先家去收拾收拾,好么?”

  未迟闻言吻去了她的泪痕,又摸索到她耳边,轻轻应道:“好。你自己小心。”

  无痕忍着泪意点了点头,二人在崇华寺前分手,未迟告诉了她宅子的具体地方后就骑马先走了。过了没一会儿,朝露也出来了,她们便同乘一辆马车回去了。

  半路上,无痕见朝露眉宇间锁着愁绪,便问她出了什么事情,朝露就将前些日子冀州刺史郎来京的事情同她说了。当即无痕并没有什么表示,那天夜里却迟迟不能入睡,一个人走到外面去瞧月亮。朝露偏巧因心里头压着事情也睡不踏实,见她推开门走了出去,就跟着起了身。

  月辉洒满大地,一片静谧中隐约可以听见树梢上的风声。无痕趴在阑干上,不经意地叹了口气。朝露听了微微一笑,劝她回屋子里去,她却问道:“夜锦湲给冀州拨款了吗?”

  朝露就知道她在意这件事,便点了点头,不想无痕却眼露不屑之色,暗暗讽刺道:“口口声声民生大计,偏要拖这一会子,早些拨了下去,岂不是能多救几条性命?”

  朝露听着这话心里并不痛快,下定了决心要替长姐辩护几句,便接嘴道:“你我不当政,哪里知道其中的厉害。”

  无痕不解其意,朝露却摇了摇头看向了天上的月亮。她也就顺着她看了过去。

  只听朝露说道:“人们常说‘月明星稀’,可不是,你看今晚月儿多亮!可细看才知道,这黑黑的天幕下除了这轮明月,再找不出一颗星星了。”

  这样一句无厘头的话一时间叫无痕糊涂了,不禁疑惑地望着她。朝露又道:“这世上的许多事情远不是看见的那般简单。你我只知道冀州刺史郎为民请愿,哪里又知道他私下里吞了多少朝廷的赈灾钱粮。”

  “为何不直接罢免了他?”

  朝露闻言微微一笑,无奈地说道:“这朝堂素来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如今外头又不安稳,岂可轻易动作?权贵们早已结成了利益蛛网,只要一环损坏整张蛛网都会崩溃,到那个时候,整个朝纲就要乱了。”

  “他背后是谁?”无痕虽不通政事,还是听出了朝露的言外之意。

  朝露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朝堂利益集团庞杂,知道了也无益。你与皇兄关系敏感,不要搅在里面才是。”

  “不要搅在里面我就有活路了吗?”

  朝露知道那是她心底不可触碰的痛,也不想与她分辨,没有接话,自己回房间去了。无痕就这样呆站在那里瞧了一夜的月亮。

  后来的日子里,夏国同意停战,但要岺朝嫡公主和亲。多方考量后皇室接受了这个条件,由边境的谢老将军代为签署了求和书。历史上将这次求和称为“秦淮议和”,而称这纸和约为“秦淮之约”。

  锦湲着一袭素净衣裳站在檐廊上眺望远方已有很长时间了。热烈的阳替她镀上了火的色彩,却无法消解她周遭的忧伤。如今又是一年盛夏,惹尘登基的第三个年头。

  三年了,她做这岺朝的长公主也已经三年了。这三年里她尝遍了世间所有的苦痛;这三年里战乱忧患平了又起起了又平无止无休;这三年里红墙宫闱不知暗换了多少红颜,又有什么花能常开不败?

  世人皆艳羡这金碧辉煌宫殿里的奢靡无度,真正知道这背后残酷的真相并没有几个。爹爹就是踏着姊妹兄弟的尸骨爬上的皇位,这一辈子也受尽了灵魂的煎熬,他不愿叫子女也受这样的折磨,所以生前就安排了所有事情,宁可牺牲掉她的幸福也要留她在宫里帮衬弟弟。

  这是多么残忍的爱?——他的残忍只对她。

  他不愿自己的公主受辱,所以兵临城下也绝不和亲;他的公主是岺朝史载最迟出嫁的宗室女子,这又是多么深沉的爱!——可惜与她无关。

  天家无情,天家亦是人,怎可能真正断情绝义?——不过为了天下苍生不敢动情罢了。但感情之事岂是自己可以左右的?

  不自觉她又想起了未迟,眼底的光芒黯淡下来。心口有些疼,她低下头咧开了嘴自嘲一笑。她从前也不明白无痕的一意孤行——为何单单眼底只有惹尘却全然不顾身后未迟的付出——现在她明白了:未迟与无痕又有什么分别?

  她没有提防自己也和他们成了一类人。

  风吹动了她的衣袂吹开她发间的流苏,却吹不散她的心结。夏国要求和亲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朝露是她的命根子,自不可能牺牲她和亲,为今之计,倒是要填补上中宫的空缺才是紧要的事情。想到这里,脸上的阴云更重了几分。

  不远处,明煖背手而立,目光始终未离开过檐廊上的女子。他看透锦湲其实也是扑火的飞蛾,明知没有结果还是死心塌地地要扑上去,直至自己灰飞烟灭。嘴角漾开一抹苦笑,他缓缓转过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倒向一边,忙伸手抓住一旁的雕阑才稳定身形,眼前一黑,吐了口黑血。

  看着地上的血迹,明煖心底闪过一丝奇妙的情愫,隐隐约约不很明确,仔细分辨下,竟是……不舍?抬手擦掉嘴角的血迹,他释然一笑,也将地上的血迹一并抹去了。天空中划过一点红光,明煖抬头瞥了一眼却轻轻摆了摆头,快步走开。

  他本不是世上人,原以为这次也不过是场既定的旅行,却不想到了如今竟生出了几分真感情。无心之人的感情何其珍贵,但注定不会有结果。原来他也早已被“情”之一字围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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