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万事俱备疾箭行将离弦去 何须天问灯枯只待油尽时_岺朝史辑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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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万事俱备疾箭行将离弦去 何须天问灯枯只待油尽时

  南楚流放地。

  林廉氏的身体每况愈下,已消瘦得不成人形了。这天无痕替她擦拭身子的时候偶然对上她灰色的瞳孔,不自觉颤了颤,仿佛在里面瞧见了自己的结局。

  常心言的身子一向不好,这当儿染了伤寒,她一人照顾母亲多少有些吃力,但她打小倔强,槿娘知道劝她不下,只得求助阿信,然阿信不是未迟。

  这天夜里熄灯很早,整个院子沉入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只有子错的屋里还幽幽亮着一盏灯。灯火可以照亮的范围极小,从窗子上瞧见子错正坐在屋内替一女子梳妆。这时候冒出来的敲门声虽算不上刺耳,到底突兀了些,他警觉地快步走过去,一拉门就看见了青霭。

  今晚她穿了一袭岑碧色的襦裙,衬得冷艳又端庄,子错错了神,待她进屋后跟着关了门往回走,一面向她问道:“怎么样?”

  “就这几天了。”青霭轻声答道。

  子错的嘴角勾了勾,牵起常心言走到床前,青霭就上来替她盖了被子,拉下帘子后回身问道:“夫人好些了吗?”子错摇了摇头,眼底不经意闪过一点倦怠:“好不了了。”

  青霭知道常心言清醒的时候愈来愈少了,多问只怕勾起主人的伤心事,便住了声,默默站在一边。子错瞥了她一眼,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青霭见状,劝他回房休息,今夜里她守着这屋。子错犹豫了一下最后答应了,替她倒上一杯热茶,掩门出去了。她原没打算睡,只是坐在桌前支着头想心事,不知不觉竟叫睡眠捕获了。

  她是伴着清晨里的一阵嘈杂声醒来的,站起身动了动昨夜里扭得有些酸痛的腰,一面往声音的来源看去。但未等她弄明白状况,就见子错阴沉着脸走了出来,以手支撑身体站在窗边半晌没有响动。青霭觉得不安,正要上前,他忽然脸一偏往旁边连连吐出血来。她吓得当即变了脸色,从怀里掏出帕子要给他擦嘴,撞上他眼底的惊慌也乱了自己的心思。

  眸色凝重地盯住那边厚重的帷幔,青霭一步步挪动过去,深吸了一口气正要抬手去揭,子错就往她手里塞进了一盏灯来。她的心愈跳愈快,逼得她紧走几步猛打起帘子,正瞧见那边床上常心言侧脸向内躺着,走近才知道她只剩下出气而没有进气了。

  青霭眼底的平静里溅起几圈涟漪,正要往回抽手,忽然被常心言捉住狠狠咬了一口。她疼得惊叫出来却已是抽身不及,那边子错闻声赶来,顺手捞起桌上的刀子要劈,常心言好像是预见了危险就松了口,没料到青霭会猛得往后撤掉一步,她扑了个空几乎从床上倒跌下去。

  那一刻,青霭瞧见了她裸露出来的一截手臂上爬满了触目惊心的伤口。

  子错剧烈的咳嗽声惊醒了她,她扭过头去看见他满嘴里喷出血来,直咳得脸色煞白佝偻了身子,也受了他的感染白了脸,一面去扶他,时不时还抬眼望一望常心言。过了一阵子子错渐渐缓过来,握住她的手道:“她是遭了天谴了。”

  青霭不明白他的话,子错却丢下她自己蹒跚着走出去了。她呆呆站在那里,却受了神秘力量的驱使走到常心言面前蹲下,凭她眼底的光在自己心上炸开一个大坑。青霭受了惊吓跌坐到地上,混沌的意识里忽然破开一道光,她乍一刻读懂了常心言的无助。

  摸索着握住子错丢在地上的刀,她挣扎着爬将起来,对准了常心言的心口正要刺下去,双手忽然在头顶上叫人捉住了。不用看她也知道那人是谁,就闭上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箭已上弦,不得不发。主人,莫犯糊涂。”

  身后人半晌无声,也在沉默中松开了她。她就着惯力将刀捅进了常心言胸口,喷出来的血溅了她满脸,她只觉得两颊火烧一般地痛起来。赶忙转身遮住脸,左右不见子错的身影。幽幽叹了口气,她觉着自己像被人当头浇了一盆水,连两颊上的火也一并浇灭了,反倒觉出了冷的体验。缓缓回过头去看着床上的人儿,青霭轻声问了句:“值得吗?”

  常心言自然不能给她答案,她这句话更多的是问自己……

  一股苦味顺着嘴角流进嘴里,青霭拾起桌上的帕子替常心言擦去了嘴角的秽物,可不等她起身,常心言的嘴角又流出了血丝。她接着擦,但那仅仅只能阻断鲜血的流淌而不能彻底叫它断绝,她狠了狠心,依旧重复先前的举动。

  恍惚间瞧见常心言的眼皮抬了抬,轻轻向旁边避开了自己的手。

  青霭领会到她的意思便不再固执,将帕子收起来,轻声问道:“你可有未了的心愿?”

  常心言摇了摇头,忽然盯住她,青霭在那眼神里瞧见了一道耀眼的光。具体是什么她并不能说真切,只是看着面前人儿还淌着血的嘴张了张后便永久地陷入了沉寂,头也在那以后迅速垂落下去,血从嘴巴里流出来便顺着流到了她脚下。青霭努力回想,终于弄明白了常心言生前的最后一句话:照顾好他。

  不知为何,她的心里很不好受,俯下身去看她的眼睛还半睁着,里面却已寂灭了全部光芒。心头潮起难以名状的悲苦,她抬手替她合上了眼睛,又将她的身子扶起来正躺下,注视良久,不自觉脱口说道:“放心罢,我会的。”

  她在自己也不知道的年岁里爱上了自己的主人,但稀奇的是留在她的记忆里的只是主人阳光笑容背后的点点忧伤。她深知尊卑有别,故不敢奢想。那句喜欢是不能出口的。

  她是林廉氏精心培养的杀手,过着刀口上舔血的日子,早在她来到他身边的第一天,她就将自己缩成了他的影子,因此也失去了爱人和被爱的资格。后来常心言出现做了她想做而不敢做的事,她却始终觉得常心言配不上他。虽然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一切,但她认定了自己对主人的爱是任何人都无可超越的,即使那份爱卑微到了尘埃里。

  奈何他的尘埃里开不出花来……

  要到很久以后的将来,她才会读懂常心言临死前眼神里包含的究竟是什么,那是——信仰!

  不过那是后话了。她现在能想明白的,就是一句“谁也不比谁付出得少”。思及此,青霭的嘴角边扬起了一抹微笑,后退一步向常心言的肉体深深鞠下一躬才转身离开。

  她清晰地知道此事过后自己将万劫不复,但为了他,她不悔。

  耳畔隐约传来常心言的声音,反复说着那句“值得”。青霭知道,那也是她对自己的回答。屋子里的灯仍旧点着,她没有兴致去熄,等到油尽时,天也该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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