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危险人格_老攻的七个人格都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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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危险人格

  第二天早上,杜小倩打开店门时就发觉不对,花少了很多,零零散散没剩下几支,像是被洗劫过一样。

  她慌忙检查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少任何值钱东西,似乎“窃贼”目标只有花而已。

  这时,她听见了楼上传来细声细气“喵呜”声,很焦灼样子,上楼后,奶糖正不知所措地蹲在一个墙角,周围放了一圈打开猫罐头,各种口味都有,把小猫咪围得密不透风。

  然而布偶猫一个都没有吃,如同被设了魔法结界,一动也不敢动。

  看到有人来了,奶糖立刻委屈地“喵喵”叫得更响了。

  杜小倩忍不住觉得眼前场景有点搞笑,赶紧拿走两个罐头,奶糖嗖地就从缺口窜了出去。她去给猫碗里加了猫粮,又开了新罐头拌好,奶糖才可怜巴巴地开始吃饭。

  上来看到了这幅光景,她大概知道老板后遗症又犯了。

  老板每次发病,除了消失,还会做一些令人匪夷所思事情,比如试图以奇怪方式喂猫。

  奶糖是真饿了,呼噜噜吃着饭,杜小倩摸了摸它脑袋:“又要我暂时照顾你了,哎呀,老板不是刚坠入爱河吗,这怎么办呢?”

  猫好糊弄,人可不好糊弄。

  奚迟上班时候也发现了不对,他白大褂口袋里笔全都不见了。

  这对于任何一个医生,都是毁灭性损失,无论在其他方面有多富足,兜里笔小于三支,就会很没有安全感。

  奚迟又确认了一遍白大褂前胸牌,问同在男更衣室高昊:“你拿我笔了么?”

  “没啊。”高昊艰难地扣上肚子前面白大褂纽扣,捂住兜,“别打我注意啊,昨天又丢两根,就剩这一根了。”

  奚迟眉头微拧,主要是里面有一支他用了三年钢笔,是之前霍闻泽送,他已经用习惯了。

  “不会是哪个暗恋你小护士吧?”高昊嘿嘿一笑,“拿走感受一下我们奚医生温度什么。”

  奚迟用“你好变态”眼神看了他一眼。

  坐在办公桌前,他准备再搜寻一下,拉开左手边第一个抽屉。

  瞬间,娇嫩欲滴红玫瑰从抽屉里涌现出来,占满了他整个视野。

  高昊探个头凑过来,瞪圆了眼:“我靠……一柜子花啊!这么有情调!”

  奚迟也愣住了,又拉开下面抽屉,同样被塞满了玫瑰,散发着甜甜清香……第三个抽屉也是。

  “天哪!”安妍也被吸引过来,“我说一大早进来这么香是怎么回事呢,师弟你再看看别处?”

  奚迟怔怔站起来,上前打开了靠墙放着立柜,像魔法一样,各种颜色品种鲜花,在足有一人高柜子里争相绽放,因为装得太满甚至有几束擦过他衣角落在地上。

  他被馥郁花香撞得头有点晕,木然地打开其余三扇柜门,也是一模一样光景。

  布局可以说是毫无设计感,只是把所有美好尽可能地一股脑塞进来而已,即使这样,已经足够让人震撼。

  “太浪漫了……”安妍倒吸一口气,“我都没见过这么多花。”

  高昊也止不住感慨:“这简直是把花店搬空了,怎么运进来啊?”

  “不对啊!”听到他话,安妍猛然变了脸色,“这个办公室现在不是只有咱们仨有钥匙吗?我昨晚走时候锁门了呀。”

  高昊表情也变得诡异起来:“是啊,不会就是你干吧?你一直没找男朋友是不是暗恋你师弟多年,在沉默中变态了。”

  “我还说是你呢,高日天!你老对奚迟勾肩搭背,腻腻歪歪,我算明白了,你真是变态到令人恐惧!”安妍一脸嫌弃地退后一步。

  奚迟心跳咚咚跳着,他想他很清楚这么干人是谁了。

  在背后两个人互相指控中,他又回到办公桌前,拿出钥匙插进右侧一个上锁抽屉,拧开。

  里面静静躺着一只精致黑色盒子,里面铺了花瓣,中央是一支钢笔,暗红色与玫瑰金相配笔身。奚迟将笔帽打开,看见金属笔尖上雕刻着一朵玫瑰花,墨水流过中缝正是花茎。

  正在吵架两个人又凑过来。

  安妍惊喜道:“这是限量款诶,我一直想买,这人有点品味嘛,那看来不是高昊了。”

  奚迟握着笔,有些被气得想笑。那个人大费周章,就是为了让他不得不用这根笔吗?

  简直是疯子,不可理喻。

  “你最近没认识奇怪人吧?知道是谁送吗?”高昊露出老父亲般担忧之色。

  安妍也附和道:“是有点吓人,你还好吧?”

  奚迟缓缓点了下头:“大概知道,不好意思,打扰到你们了。”

  “说这话我就不爱听了,让我挑几束花就当赔罪咯。”安妍看见他眼中愧疚,拍了拍他肩,“你有数就行,哎呀,这个人应该不是上次那个弟弟吧?牛哇师弟!”

  奚迟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移开视线,把钢笔又塞回柜子里。

  他必须快点找出这个人格,他咬着牙想,起码不能影响到自己身边人。

  下午时候,奚迟突然收到一条短信。

  他没想到丁立森会发消息给他,从上次陷害他被曝光后,丁立森匆匆办理了离职手续就销声匿迹了。

  这个时候,丁立森却约他喝咖啡,让人觉得古怪。

  但丁立森解释是和病人相关事,约又是医院附近商圈一家连锁咖啡厅,他就同意了。

  奚迟到时候,丁立森已经坐在窗边位置等他,面前放着一杯冰美式。

  丁立森胡子拉碴,镜片后面眼睛里满是红血丝,冲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嘴角:“你去吧台自己点吧,免得你担心我会害你。”

  奚迟对他这种说话方式习以为然,转身去点了杯拿铁。

  他确实有点担心,但不是担心他自己安危,而是担心丁立森。

  现在那个人格还在外面游荡,可能随时会做出什么,他根本无法预测。

  奚迟坐下后,直截了当地问:“你有什么事?”

  丁立森推了一下往下滑眼镜,也并未寒暄,直接从包里掏出一个小册子给他。

  “这里面都是我主管患者,我走以后……估计要拜托你接诊了。”

  奚迟翻看了一下,里面记录得很细致,大多数都是脑部恶性肿瘤术后发现转移病人。这些人,生命可能只剩下了几年甚至几个月,因此每一次复查都非常重要。

  奚迟十分干脆地把本子收起来:“好。”

  ”谢谢。”丁立森罕见地跟他道了个谢,“我就通知他们以后找奚医生了。”

  两人都喝了一口咖啡,看起来再也没什么话可说。

  奚迟准备起身告辞,丁立森忽然苍白地笑了下:“我本来以为你会指责我几句,或者用那种鄙视眼神看我。”

  没想到还是往常那副冷淡疏离模样。

  “没必要。”奚迟面无波澜道。

  “你肯定在想‘这很无聊’。”丁立森靠上椅背,眼神显得更憔悴了,“我真羡慕你好运气。”

  奚迟感到疑惑,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幸运,他身边人不止一次评价过他很倒霉,总招来一些怪事。

  “Orcas是你认识人吗?”丁立森问。

  这不是霍言清用名字吗?奚迟心里一紧,难道说丁立森找那个黑客就是霍言清?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跟霍言清提起这件事时,对方嘴角腼腆又雀跃笑意。

  看他神色微顿,丁立森明白了,苦笑道:“你知道吗?我跟你初中高中都是一个学校。”

  奚迟面露诧异,他确实不知道。其实他来科室这三年,跟丁立森从未正经地交谈过,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坐下来聊天。

  “也是,我们永远第一怎么会注意到排行榜上跟在自己后面人?”丁立森喃喃道,“我一直最讨厌你这种清高样子,只会目不斜视地往前走,其余东西都像瞎子一样看不见。但现在,我知道了,原来有人躲在你背后阴影里啊,我真是一下轻松了不少。”

  奚迟皱眉看着丁立森镜片后一闪而过欣喜。

  “你身上发生过事情我都知道,看样子你也不是完全了解他呢。”丁立森抬起眼皮,配上发青眼圈显得格外阴郁,“我真期待如果你有一天知道他都替你做过什么,还能不能这样淡定啊,奚医生。”

  他语气像毒蛇吐信一般令人不适,奚迟脸色骤然冷了下来。

  丁立森这句话确实刺了他一下,自从赵晔坤车祸躺在医院,他每次去查房会忍不住想,赵晔坤车祸,究竟是不是意外?

  如果真和那个人有关,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

  “你说完了?”奚迟把注意力拉回眼前,起身语气冷冷地问,“没什么我先走了。”

  丁立森看他站起来,忙道:“其实我今天是想跟你道歉,虽然做什么都不可弥补……”

  奚迟脚步停下了,抿了抿唇,忽然道:“有个东西你能给我么?”

  “什么?我都这样了还有你能看上?”丁立森苦笑道。

  奚迟认真地看着他:“你实验室里养原代细胞还要不要?”

  丁立森一愣,随即低下头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抖起来。笑够了,他抬头感叹道:“奚迟,你真是个神奇人。

  说完他挥挥手:“都给你,反正我也带不走。”

  奚迟心满意足地想,他之前养那一批细胞长势一直不尽人意,现在有了它们,课题应该能尽快开展了。

  “那我们扯平了。”奚迟告诉他。

  “今晚我去拿给你,我凌晨要赶飞机去M国。”

  “好。”奚迟点头,“不过要九点后,晚上主任开例会,我们都不在。”

  “我都忘了,终于不用去开这个会了。”丁立森扯起嘴角,“你就不好奇你手下败将要去哪里?”

  “人生自有安排。”奚迟望向他眼神平静。

  丁立森无奈了:“曾经邀请过你制药公司,不过我去只是做实验员。”

  “也不错。”奚迟评价道,“你科研思维不太好,但是动手能力很强。”

  丁立森睁大了眼睛:“你是在讽刺我?还是其实想安慰我?”

  “只是陈述。”奚迟目光坦然地看了他一眼。

  丁立森再次摇着头感慨:“你真是个神奇人。”

  奚迟走之后,丁立森瘫在咖啡厅沙发上,眼神里涌动着前所未有嫉恨,快要烧起来。

  明明他已经决定了放下,为什么奚迟还要这样刺激他?

  刚才他同意给原代细胞后,奚迟眼里闪过那种欣喜,纯粹得就像得到了糖孩子,像一把刀扎中他胸口。

  他看得出奚迟是真热爱做研究,也真心喜欢医生这个职业。而他,搞科研是为了升职,把病人清单交给奚迟,也只是不想再背负这份心理压力而已。

  手里纸杯被捏皱,在旁边店员紧张注视下,丁立森嘴角笑容诡异起来,他刚才可是知道了个重要信息。

  科研大楼,保安大叔刚吃过晚饭,看到门口进来个人。

  “丁医生。”他招呼道,“这么晚还工作啊。”

  丁立森一点头:“嗯,我忘带门禁卡了,可以帮我开下神经外科实验室吗?”

  “好嘞。”

  保安大叔热情地替他刷开了门,丁立森彬彬有礼地道谢。

  其实他门禁卡已经被作废了,看来保安还不知道他被开除事。

  他穿行在实验台之间,在奚迟课题组工位前停下脚步。

  实验室消毒用酒精十分充裕,丁立森拿起来一瓶拧开,哗啦啦地泼在地上,倒空后他空洞眼神忽然一动,又拿了更多酒精边走边倒,整个实验室都弥漫着浓郁高浓度酒精味。

  丁立森肩膀到手指都在止不住颤抖,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紧张,摸了几次才摸出一盒火柴,擦着后橙红色跃动在他指间。

  他仿佛已经看见了实验室火焰滔天景象,眼神兴奋地随着火光闪烁,急促喘着气。

  全都烧成一团灰吧!他们回来以后会有多精彩表情呢?

  下一秒,他脖子忽然被一只手从后面捏住了。

  丁立森对上了一双深琥珀色眼睛,眼神里了无生机阴冷让他心跳停滞了一秒。

  “你废话很多。”男人散漫语调里勾着寒意。

  说话同时,男人提小鸡仔一样捏着他脖子,拿过他手中燃烧火柴,毫无预兆地朝他嘴里按去。

  丁立森死命挣扎扭头,还是被火柴头按上了嘴角,皮肤发出“呲——”一声,火柴硬生生地被熄灭了。

  “啊啊啊啊!”丁立森叫声响彻实验室。

  奚迟在科室开例会开到一半,心中那种诡异不安感越来越强烈,回想起和丁立森告别时对方眼神,总觉得不太对。

  找了个间隙,他起身跟主任请了个假,走出去给丁立森号码打了个电话。

  听筒里只有长久“嘟嘟—”声。

  奚迟立即收起手机下了楼,疾步朝科研大楼走去,没几分钟就赶到了楼下。

  “奚医生也来了啊,真辛苦。”保安乐呵呵地跟他打招呼。

  也?奚迟心中一凛,赶忙按电梯上楼。

  电梯门再打开时,他闻到了浓郁酒精挥发在空气中味道,他皱着眉头推开半掩着实验室门,一眼便看到有个人躺在地板上。

  走近一看,果然是丁立森,已经失去了意识,四肢抽动着,嘴唇青紫,口中不停涌出白沫。

  他看清了丁立森手里攥试剂瓶,心道不好,打电话通知了保安,然后戴上手套上前把人捞了起来。

  这时,奚迟看见了原本压在丁立森身体下面一盒散落火柴。

  洒了满地酒精,加上火柴,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仅仅想象一下就令人心惊胆战,丁立森竟然曾经想要烧毁整个实验室!如果没有及时发现,科室所有仪器和实验成果都会付之一炬,还有他们养几十只兔子和小鼠也会平白丧命。

  奚迟脚步顿住了几秒,然后动作比刚才粗暴很多地把人拖到了水池边,打开水管把水灌进丁立森胃里,然后催吐,再灌再催,等保安赶来时候,丁立森脸已经在水里泡白了,胃里化学制剂也已经吐得差不多了。

  他们一起把丁立森送到了急诊科,由于丁立森并没有家属和朋友在这边,奚迟不得不在旁边等着他抢救。

  值班急诊科医生正好是他老同学,惊道:“这不是丁立森那孙子吗?奚迟!你终于忍不住给他下毒了吗?”

  “……他自杀。”奚迟无奈道。

  “哈哈哈我知道!”急诊医生开怀大笑,“看他干缺德事,一头撞死算了,把遗体捐给解剖系还能给教学事业做点贡献。”

  他一边手上不停抢救,一边给奚迟说:“就这你还救他,值得敬佩。”

  奚迟看他忙,顺手帮他把给氧管道接好了,抿唇道:“正好碰见。”

  “我明天一定得给你在全院宣传宣传,你肯定能评上感动济仁十大人物之一。”急诊医生继续嘴贫。

  “说真,今天事你别说出去。”奚迟认真道。

  如果传出去,在院里又是一场轩然大波,更何况霍闻泽那个极端人格还在外面,万一再做出什么动作。

  “行行行,咱深藏功与名。”急诊医生点点头。

  奚迟看着急诊科医生护士来来往往,不禁又想到,丁立森为什么放弃了放火,突然决定要服毒呢?

  抢救结束时已经是半夜了,急诊医生擦了擦头上汗,对他说:“龟孙子现在生命体征稳定,就是消化道被药烧得稀烂,肯定得受一段时间罪了。”

  “嗯。”奚迟觉得他也算罪有应得。

  急诊医生为难地说:“不知道他几点能醒,醒之前可能要有个人待在病房啊。”

  奚迟面色平静地点头:“我会留在这里。”

  急诊医生眨巴眨巴眼睛:“大神,你还是像当年一样可靠,我要是个女生,死也要嫁给你。”

  奚迟眼角微微一抽:“怪不得你跟陈枫关系好。”

  “那可不,一个干急诊科,一个精神科,好哥们儿就是要携手跳大坑。我比他还好点,至少不用担心扭头被病人砍一刀。”

  他脱口而出后,看见奚迟脸色一下凝固住了,立马想到奚迟父亲,反应过来自己说了错话:“对不起,看我这破嘴,真对不起。”

  奚迟也立即恢复如常,冲他淡淡笑了下:“没事。”

  坐在病房椅子上,耳边只有丁立森身上连监护仪规律电子音,奚迟很快泛起了困意。

  反正丁立森就算醒来也动不了,不至于对他有什么威胁,奚迟打算靠着椅背休息一会儿,可能是拖丁立森太累,没几分钟他就睡着了。

  在他呼吸逐渐均匀地睡熟了之后,病房角落里安静垂落窗帘突然被一只手掀开,从背后缓缓走出来一个身影。

  来人脚步很轻很慢,似乎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生怕惊醒了睡梦中人。

  男人走到病床旁椅子前,低头用目光贪婪地描摹着眼前人睡颜。

  奚迟头朝一边微微歪着,碎发落下来两缕垂在额前,安静得如同一幅展开画卷,平时冷淡疏离感被削去了不少,低垂眼睫却添了一丝孤零零脆弱。

  让人想伸手拂去他眉间落雪。

  男人手指在触碰到他脸颊前一刻又停住了,像下了很大决心般硬生生收回了手。

  最后,他只是把手里薄毯轻轻搭在了奚迟身上。

  奚迟睫毛颤了颤,但没有醒,唇瓣抿了两下,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然后又睡沉了。

  男人就这样一直盯着看,好像时间静止了。

  丁立森虚弱地撑开眼睛时,看到就是这幅场景。

  不久前捏着他脖子恶魔,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奚迟,那双刚才还像冷血动物般阴寒眸子里,此时灼热情意翻滚,几欲满溢出来。

  丁立森恐惧地想,自己刚才明明决定服毒了,为什么还活着在这里?奚迟又怎么会在?这个人准备来干什么?

  他下意识地惊叫,可化学制剂也腐蚀了他声带,他发不出声音,只能无力地试图在病床上蜷缩起来。

  那个人一点要靠近他意思也没有,眼神忽然扫过来,带着刀锋上冷气,伸出一根手指凑到唇边,示意他——“嘘”。

  让他不敢再发出一点动静。

  心电监护屏上丁立森心率狂飙,没几秒又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清晨阳光从窗帘缝隙里漏进来,给空气都结了冰病房送来了一分生机。

  奚迟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正看见丁立森躺在病床上凝视着他,眼神里写满了恐惧。

  他站起来转动了一下酸胀脖子,走到病床旁,低头俯视着丁立森,朝他伸出一只手。

  丁立森手指死死抓紧床单,心电图又开始出现异常波形。

  然而奚迟只是按动了他床头呼叫铃,目光淡淡地扫过他脸,就像看街边飘落一片垃圾一样。

  忽然间,奚迟眼神顿了顿,昨天光线昏暗加上丁立森戴着氧气面罩,他没有注意到丁立森嘴角有一个崭新伤口。

  他揭下透明氧气面罩,确认了这是烫伤痕迹。他想起昨天掉落在地上火柴盒,有个荒唐又合理想法冲进脑海,和他直觉一瞬间产生了共鸣。

  他当急诊医生同学正好带着人推开病房门,看见这一幕,激动道:“哇哦,我期待拔氧气情节终于发生了吗!”

  奚迟表情无奈中透着无辜。

  急诊医生哈哈大笑,过来彻底摘掉了面罩:“他也不用这个了,换成鼻氧管就行,他家人已经联系上了,很快就到,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好。”奚迟拿起搭在椅背上薄毯,递还给他,“谢谢你。”

  急诊医生摸不着头脑:“这毯子不是我啊?怎么回事?你是不是累晕了。”

  奚迟缓缓眨了眨眼,突然间明白了什么,默默把毯子收回来。

  “我知道了。”急诊医生露出浪笑,“昨晚谁给你盖吧,可以啊我们奚医生魅力不减当年,短短几小时就把我们科哪个医生还是护士妹妹迷倒了。”

  “不是。”奚迟撇开视线,落在被风微微吹动窗帘上。

  走时候,奚迟对躺在床上脸色苍白丁立森说:“既然你醒了,我会马上报警,好好交代你打算烧毁实验室事。”

  丁立森面色一下子变得更惨白,这比死让他更难受,闭上眼睛忍不住发抖。

  “卧槽你还准备烧国家重点实验室?”急诊医生怒火中烧,“好好养病,病好了,就能去蹲局子了!”

  虽然叮嘱过不要外传,第二天这个大新闻还是不胫而走,飞遍了整个医院。

  奚迟来上班时候,所有同事见到他,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佩服眼神,又隐约透出一丝同情,接着语重心长地叹一口气。

  连中午去医院食堂吃饭时候,阿姨都笑眯眯地给他多打了一份排骨。

  下班之后,他甚至接到了他母亲电话。他们平时联系得并不频繁,今天打来,肯定是得知了什么。

  “迟迟,听说你同事在实验室自杀,还准备放火,被你抓住了,你没受什么伤吧!”一接起来对面就响起了女人风风火火声音。

  奚迟无奈地笑笑:“没事,怎么连你也知道了。”

  “哎,当年跟你爸在一起时候,我也认识了几个你们医院阿姨。虽然离婚了,我跟她们还时常联络联络呢。”女人不无炫耀之意地说道。

  “佩服。”

  他妈妈跟他完全不同,心直口快,跟谁都能迅速熟络起来。

  “吃饭没有啊奚大夫?”他妈妈乐呵呵地问。

  奚迟表情也跟着松懈下来:“吃过了,你们呢?”

  “刚吃完,你妹妹去上补习班了,我和你何叔叔随便煮了点面。”

  奚迟笑了笑:“她不是才五年级,就要补课么?”

  “现在孩子都这样,一周补五天都有,唉,我总觉得她脑子没你那么好。”

  “这话你可别在何叔叔面前说。”

  “何叔叔就在旁边呢。”对面女人笑道,“你等等,他有话想跟你说。”

  不等他出声阻止,对面就换了人。

  “奚迟,是我,最近工作忙吗?”温和醇厚男声传来。

  比起刚才和他母亲通话时松散,奚迟声音显然礼貌和生疏一些:“还好,手术日加班多一些。”

  “明天中秋节,回家来吃饭吧?最近有人送了我一些好茶,咱一起品品。”

  果然,奚迟心想,还是他母亲了解他,知道她来说话,自己一定会找理由推脱掉。因此每次让他回家,都是他继父开口,让他抹不开面子拒绝。

  他犹豫道:“我不太确定手术几点结束,就……”

  尤其是这种节日,他觉得自己过去总不太合适。

  “没事,”对面爽快地说,“我们等着你。”

  没办法,奚迟第二天还是去了。

  一进门,他妈妈和继父就热情地接过他手里提东西。

  “回自己家还带什么东西呀。”方琴笑眯眯地埋怨着。

  何俊良也是笑容满面:“菜马上就好了。”

  “妈,何叔叔。”奚迟微笑着打招呼。

  趴在餐桌上写作业小女孩抬起头来,脆生生地喊:“哥哥!一起拼乐高吗?”

  方琴回头吼道:“写你作业!就想着玩。”

  小女孩瘪瘪嘴:“作业天天有,我多久才见一次我哥啊。”

  奚迟走过去,温柔地摸了摸她头:“写完,我陪你拼。”

  小女孩两眼放光:“耶!哥哥最好了!”

  何俊良在一旁笑道:“知道你要来,她死活不肯回自己房间,非要在这里写。”

  他招呼奚迟:“来吃点水果吧。”

  奚迟在沙发上坐下,方琴去厨房跟保姆一起忙活去了。

  “也就你回来她才亲自下次厨,我不知道多久没吃上你妈妈做水煮肉片了。”何俊良说着递给他一块西瓜。

  奚迟接过:“谢谢叔叔。”

  何俊良打开了电视,里面传来晚会热热闹闹背景音。

  “这普洱真不错。”他给奚迟倒上一杯茶,眼尾笑起来有几丝细纹,“最近实验还顺利吗?”

  奚迟抿了一口茶:“新课题刚起步,还在摸索,不太顺利。”

  “压力别太大了,偶尔也出去走走,最近我经常去登山远足,下回周末可以一起去。”

  “爸!”小女孩看他们开电视又不看,晃着椅子喊,“我想看综艺节目。”

  “恬恬,你回屋里写作业去。”何俊良板起脸故作严肃。

  小女孩跑过来晃他胳膊撒着娇:“求求你了,只看五分钟。”

  男人也绷不住脸上表情了,败下阵来:“就五分钟啊。”

  厨房里飘出饭菜香味,客厅里放着小孩毛绒玩具,女人喜欢花束,男人喜欢音响,谁都能看出这是个普通又幸福家庭。

  奚迟瞄了一眼墙上挂钟。

  七点四十,他至少还要待两个小时再走才合理。

  他不想来这里并不是因为何俊良对他不好,相反,何俊良温和,开明,把他当朋友一样相处。说实话,比起奚长明,何俊良还更符合他对父亲这个形象想象。

  可这些年短暂相处中,每当他看到他们手忙脚乱地照顾婴儿,因为恬恬要在幼儿园演出连夜缝制玩偶服,在恬恬拿到学校演讲比赛第一时红了眼眶……他总有种局外人感觉,甚至感到些许手足无措。

  他总归是不好意思去承认,他偶尔会嫉妒自己几岁大妹妹。

  恬恬把电视频道调到了一个热播综艺节目,边看边晃腿,咯咯直笑。

  “你那个服毒自杀同事怎么样了?”何俊良突然问。

  奚迟愣了一下:“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消化道腐蚀伤需要治疗。”

  “你们待在实验室化学制剂多,一定要注意安全。”何俊良叮嘱道,“我之前看新闻有学生喜欢用烧杯喝水,结果错拿成硫酸。”

  他边说边皱着眉摇头。

  “还好当时你尽心救了他,是你这孩子会做出事。”

  “你们在说什么呀?”恬恬扭过头来看着她爸爸。

  何俊良认真地对小女孩道:“恬恬,你知道么,你哥哥曾经也救过我。”

  奚迟拿起了面前茶杯,垂眸遮挡住自己眼中涌起波澜,如果仔细看,就会发现他平日纹丝不动抓着手术刀手指,此时正微微颤抖。

  就在刚才,他忽然意识到,他送他继父去医院那天,有一丝不同寻常。

  那是他高考完暑假,他母亲和继父正在筹备着结婚,他也处在要填报志愿重要人生关头。

  很多家长听到孩子想学医会感到自豪,但与之不同,当他对母亲说自己想报A大临床医学时,像做贼一样心虚,好像自己一脚踏进了亲生父亲阵营,对她来说是一种极大背叛。

  和他预想一样,平时对他引以为傲母亲大发雷霆,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如果坚持要学医,就和她断绝关系,再也不要回家,她也不会替他学业掏一分钱。

  当时他心高气傲,脾气又倔,直接一言不发地收拾东西从家里搬出去了。

  最后是他继父从班主任那里打听到他住址,带他去附近一家餐厅吃饭。

  本来他们之前就没说过几句话,坐在满桌美食前谁都没动,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何俊良先把一个抹茶慕斯推到他面前,笑容宽厚:“尝尝这个,不是很甜。”

  奚迟一直低着头,象征性地挖了一勺。

  “你妈妈这几天也很后悔吼了你,一直把自己关着生闷气,饭都没怎么吃。”何俊良告诉他。

  奚迟抿了抿唇,情绪挡在垂落睫毛后面,只是问了句:“那她现在同意我学医了吗?”

  “这个……你也知道你妈妈脾气,你放心,我保证尽快说服她。”

  奚迟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你们婚礼是两周以后吧,我妈这个人有时候脾气急,又争强好胜,主要是这么多年她一个人带着我,不得不这样。希望……叔叔你以后多包容她一点,别跟她计较。”

  何俊良一愣,怎么感觉这孩子说出了一种临终托孤感觉。

  面前少年衬衫下肩膀清瘦单薄,尽力克制着,却被白净肤色出卖了眼周一圈红。

  “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学医。”奚迟捏着勺子指节有点泛白,垂着眼睛快速地眨了几下,“我可以自己供自己读大学,不会经常联系她,也不会去打扰你们新家庭生活。”

  何俊良忽然笑起来,伸手过去拍了两下他肩膀:“哎呀,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啊?”

  现在回想起来,奚迟自己都哑然失笑,那时候他自以为成熟,其实还是个小孩子。

  何俊良笑完,表情又认真起来:“奚迟,你妈妈最爱人永远都是你,你们永远是最亲密家人。我呢,没有给人做长辈经验,你也大了,所以我就想和你做个朋友。”

  他说着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奚迟,道:“你这样年纪,就能找到想用一生追逐事业,我觉得很了不起。这个钱就当我对朋友投资,等你成了名医,叔叔老了生病就靠你了。”

  奚迟这才抬起头,把卡推回去:“我不能要。”

  “就当我借给你。”何俊良坚持要给他,“等你妈妈想通了,你回家再还给我。”

  奚迟收回手,猛地站起来,桌布被带得晃了一下,银行卡掉在了意大利面里。他表情有些慌乱,看了一眼何俊良,拉开椅子匆匆地跑出了餐厅。

  如果他当年直接跑了,事情可能会大不一样。他在等红绿灯时候,冷静下来很多,觉得自己刚才太没礼貌了,至少应该回去和何叔叔说声谢谢。

  他推开餐厅门时,却发现所有人都慌乱地围成一圈,而何俊良倒在地上捂着胸口。

  “让一下!”奚迟喊着冲进人群里,跪在何俊良身侧,对服务员道:“快打120。”

  凭着之前因为兴趣学医学知识,奚迟摸了一下他颈动脉跳得很缓慢,呼吸短促,嘴唇青紫,又见他手指紧紧抓着左胸前衣服。

  “何叔叔!”奚迟唤回他意识,问道,“您现在是左侧胸痛吗?您以前有没有犯过心绞痛?”

  何俊良冒着冷汗,痛苦地点了点头。

  “可能是急性心梗……”奚迟边低声说道,边把何俊良扶成半卧位,何俊良呼吸顿时舒缓了一些。

  他抬头问服务员:“有没有硝酸甘油或阿司匹林?”

  服务员也没见过这阵势,慌张地摇头。

  “我有随身带药。”人群中一个老奶奶忙走过来递给他。

  救护车过来之前,奚迟就在他旁边一直守着。

  等奚迟母亲赶到医院时,何俊良已经抢救过来转危为安了,医生跟他妈妈说:“还好你儿子反应及时,处理得当,否则后果不堪设想。这种年纪能冷静成这样,难得啊。”

  奚迟在旁边目光犹豫地看了一眼方琴,方琴眼圈瞬间红了,把早已比自己高了儿子搂紧怀里,哭了起来。

  因为这次事件,他和母亲又重新开始说话,再后来对他学医事,方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一切都重归平稳,直到他继父中毒两天后,奚迟收到了一个快递。

  里面只有一张银行卡,和一张纸条。

  他拿起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密码是你生日。

  他一开始以为是自己亲生父亲给,去查询了一下余额,整个人怔在了ATM机前面,他父亲一辈子也不可能挣得到这么多钱吧。

  寄件人无从找起,他只能带着震惊和疑惑,把这张卡锁在了柜子里。

  直到十余年后这件事被何俊良提起,他脑海里忽然一凛。

  和银行卡一起寄来纸条,虽然字迹略显稚嫩,但和医院停电那天他收到纸条,应该出自同一个人之手。

  当年他继父发病,该不会是……?

  奚迟握着茶杯,让自己冷静下来,一般没有药物会导致急性心梗,而且出事后餐厅立刻把所有饮食送了检查,并没有异常。

  但至少他确定,那个人当时是在场。

  他躲在哪里悄悄观察着这一切?又扮成什么身份出现?顾客?后厨?或是服务生?

  奚迟记忆飞速回溯,四周色彩衰退远去,眼前场景回到那一天。

  他又变成了十六岁倔强而敏感少年,和何俊良相对坐在餐桌前。

  何俊良在温言相劝,而他一直盯着桌布花纹不说话。

  这时,一个穿着西餐厅黑色制服服务生从侧边走上来,看样子是新手,上菜动作非常缓慢,倒像是在偷听他们交谈一样。他全程低着头,看不清脸,将托盘中一杯果汁拿起来,片刻后又放下,换了另一杯放在何俊良面前。

  奚迟忽然起身,紧紧抓住了他要收回手。

  一瞬间,餐厅里所有人都被定格住了,包括他对面正在说话何俊良,连同他们身后老式挂钟都停摆。

  只有被抓住服务生缓缓抬起头,一双深琥珀色眼睛里光芒流转。

  奚迟愣住了,对方看起来同样是十六七岁少年模样,五官线条比现在多了一分清秀,如风吹过薄荷叶般干净。

  没有他想象中阴冷戏谑眼神,少年笑得甚至有一丝害羞,如同被戳破了心事,声音里失措和雀跃都是藏不住。

  “哎呀,被你发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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