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_她又软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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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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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从南眼睛亮晶晶,一看就知道又玩到兴头上了。

  阮恬这回倒是顺了沈从南的意,笑着跟他闹,“……南哥,把东西还我。”

  沈从南乐了,“这个就留给我了。你一个女生,应该有很多这样的橡皮筋。”

  阮恬:“……”

  她有是还有,但是为什么他拿她的东西这么理直气壮?

  但阮恬也没再要回来。

  正巧这会儿周念念过来,她上下打量了沈从南,再略微担心地看着阮恬,“恬恬,吃饭去了。”

  阮恬从口袋里找了个新的橡皮筋绑了马尾,朝周念念点点头,“嗯。一起吃饭去。”她站起身,又转过脸看沈从南,“你记得吃饭。”

  沈从南继续趴在课桌上,抬了抬眼皮,“哦。”

  “实在困,就回家睡觉。”

  沈从南彻底睁开眼,“不。我要跟你一起回家。”

  阮恬:“……”

  那不是要跟她一块住校了?

  阮恬跟着周念念一起出了教室,周念念马上把一肚子疑惑倾泻了出来,“今天早上到底什么情况啊。你和沈从南又是什么情况啊。感觉他看你的眼神不一般啊!”

  阮恬思忖了片刻,还是决定不将家里的事告诉周念念,只说了沈从南:“上回不是告诉你,那个问我是不是第一次请人吃外卖吗?”

  周念念难以置信,“那个人是沈从南?!”

  阮恬点点头。

  阮恬回教室的时候,教室里还没几个人,沈从南正在和江易一起吃外卖。

  江易占了沈从南同桌吴军的座,见了阮恬,跟个弥勒佛地笑,“哟,嫂子吃饭回来了。”

  阮恬手里拎着个小卖部的袋子,闻言愣了下,朝江易挤出了一抹笑,然后斜了眼沈从南,没有说话。

  沈从南乐滋滋的,也没说话。

  江易笑得更欢了,“哈哈哈,南哥你这回栽了。我喊了声嫂子,嫂子第一时间瞪了你一眼。嫂子,以后南哥就交给你多调教调教了啊。”

  沈从南看了阮恬手里的塑料袋,“给我买了吃的?担心我饿?”

  阮恬一脸镇定地摇摇头,“不是。下午作业多,我怕我自己饿。”

  沈从南也不戳穿她,只跟个求投食的哈士奇似的,看着阮恬,“我这外卖不好吃,没吃饱。我感觉我下午也会饿。”

  阮恬淡淡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外卖袋子拎给他,“吃吧。我其实也不是很饿。”

  江易在一边看的一愣一愣的,看到最后,捧腹大笑。

  他在那边学着沈从南刚刚说的那句“这外卖不好吃,没吃饱,我感觉我下去也会饿”,学完了,还补充,“哎呀呀,我也好想有人给我送零食哦。”

  阮恬坐回座位:“……”

  沈从南翻着袋子里的零食,“……”

  没人理江易。

  学习的时间总是特别快,转眼又是周五。

  阮恬收拾好了东西,打算跟周念念一起回家。周念念却看了眼坐在最后排虎视眈眈的沈从南,“今天我就自己回去了。”

  阮恬:“……”

  周念念用唇语:“我不想做电灯泡啊!”

  说完,就风一阵地遛远了。

  沈从南将书包斜跨在肩上,从座位上起来,“走了。”

  阮恬刚要背上书包,书包就被沈从南一手轻松地临走了。阮恬讷了下,半垂了脑袋,“那走吧。”

  走了两步,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那天,就是下大雨的那天。我和周念念说话的时候,你是不是就在外面?”

  沈从南抿着唇,视线平视前方,“好汉不提当年勇。”

  阮恬被他这句话逗乐了,“我出教室的时候还看见地上的烟头了。只是没想到是你。”

  沈从南看她弯成新月状的眉眼,嘴角微勾:“……”

  走出了校园,沈从南忽然问,“喂,小短腿!”

  “嗯?”

  “手冷不冷?”

  “还好。”

  “你应该说冷。”

  “手还挺冷的。”

  沈从南抿着唇笑,将阮恬的手牵着一同塞进自己的口袋,“这样有没有暖一点?”

  阮恬低了脑袋:“还好吧。”

  “你应该说很暖。”

  “我现在手很暖。”

  阮恬说完,自己也没绷住,银铃般轻笑。

  她偷偷看了眼沈从南。

  却正好对上了沈从南慌促移开目光的半张脸。

  她重复:“沈从南,我现在手很暖。”

  沈从南没说话,甚至不敢看阮恬。

  他虽然是风华正好的好青年,但到底血气方刚,不一定把持得住。

  又走了一段路。阮恬先找了个话题——

  “沈从南。”

  “嗯?”

  “你以后还考大学吗?”

  “考。你考哪里,我就去那儿挑一个大学上。”

  “你将来长大打算干嘛?”

  “你呢?你打算干嘛?”

  “明明是我先问你的。你先说。”

  “不知道。但我的确很喜欢演戏。我妈盼了十八年,就想让我出道给她演电视剧看。不在学校的时候基本我都会去专门的老师那里学艺考的东西。”

  “……”

  “你呢?”

  “我也不知道。我想以后能自己养活自己。越快越好。”

  静了静。

  沈从南停下脚步,“那你好好准备考试。考一个好的大学。我跟着你去那个城市,找其他的大学上。”

  阮恬低着头:“好。”

  “我不管在哪都会混得开,不用担心我跟着你去上大学就会显得我很委屈。”

  阮恬有些想笑:“好。”

  “嗯。”

  “家里再遇到什么事,第一时间报警和给我打电话。如果今晚还拿不到手机,我送你一部。”

  阮恬刚想拒绝。

  沈从南:“不是免费的。我懂,你肯定觉得太贵重。到时候等暑假了,你每天给我煮饭当保姆来抵债。”末了,他补充:“不许拒绝!”

  阮恬:“……那我要回家了。”

  临到小区门口,沈从南扯着她的手,不肯放,“我感觉你家里真的不安全。要不你直接跟我住?”

  这想法有点惊世骇俗,阮恬当即拒绝:“不行!”

  沈从南撇撇嘴,他知道阮恬这方面还是很规矩的,所以解释,“我只是说说。”

  阮恬知道沈从南是担心自己,忍不住宽慰他,“今天跟你在一起,回来得迟。我妈已经回家了。方顺他不敢对我怎么样的。明后天我都会早点儿去图书馆,再到我妈回来了我再回家去。”

  “……”沈从南,“那你随时都要跟我保持联系。找不到手机,就先用电脑。明天我有其他艺术课,后天我去图书馆找你。”

  阮恬朝他笑,“好!”

  就在阮恬刚和沈从南分道扬镳的时候,初春的天,忽然下起了雨。

  密密匝匝地,往人身上砸。

  沈从南走了没两步,忽然就听后面追过来的跑步声。

  他回了头,看见阮恬背着笨重的书包,朝他奔来,一直跑到了他的身前。

  阮恬从书包里找出一把伞,递给他:“给你。”

  沈从南没接:“那你呢?”

  “我马上就到家了。不用伞。”

  “……”

  阮恬拍了拍书包,“而且我还有一把。”

  沈从南迟疑了一下,接过伞,“所以,你带了两把伞。”

  “嗯。”

  “其中一把是给我带的?”

  阮恬抬眼看他,“嗯。给你的。新买的。现在两把都是黑伞了。”阮恬说着说着,脸颊奇异地飘了红,“以后我只会给你送伞的。很晚了我要回家!”

  阮恬说的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打机关枪似的,噼里啪啦地说完了,就落荒而逃了。

  阮恬回到家,家里没开灯,又拉着窗帘,整个屋子都显得格外昏暗。

  阮恬站在玄关口,后退了一步,迟疑了一下,轻喊了一声,“妈?”

  没有声音。

  阮恬抓住了门把,马上打算逃走。

  “恬恬。”是阮舒的声音,平静又死寂。

  阮恬又往回走了走,再次喊,“妈。”

  阮舒从阮恬的房间里出来,一步步朝玄关口的阮恬走,“恬恬。你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

  光线暗,但是阮恬还是看清了阮舒身上斑斑点点的血渍,像一朵朵从玫瑰花瓣,杂乱地粘附在阮舒的衣服上、裸|露的脖子上、双手上。

  异样的恐惧涌上心头,阮恬再次往后退。身上像上了发条,止不住地颤抖,“妈,你这是怎么了妈?”

  阮舒张开了双臂,朝阮恬走着。她像是魔怔了一般,神色越来越癫狂,“恬恬,你在怕什么?妈妈替你把方顺杀了,你不是应该高兴吗?为什么还要害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人要强|暴你了!”

  阮恬恍若当头棒喝,整个人被怔住。

  阮舒趁着阮恬出神的功夫,冲了两步抓住了阮恬,“是我替你杀了他!不然他今天在浴室里,你的房间里装上隐形摄像头,你就会被他全部看光哈哈哈哈!我对他这么好,我对他这么好,做给他最好吃的,给他用最好的,住也住我的房子,什么都不用操心,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他会喜欢上你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你个狗杂种!”

  阮舒使劲晃着她的肩膀,像发怒发狂的母狼一样,见谁逮谁,发泄着内心的愤懑与不满:“凭什么!凭什么!他竟敢对你有苟且之心。”阮舒带着血的手轻柔地抚摸着阮恬的脸颊:“所以妈妈替你杀了他,妈妈是不是对你很好?嗯?是不是对你很好?”

  阮恬的神经太紧张,紧张得快要麻木了。她打了个冷战,浑身一个机灵。

  她有种错觉,阮舒疯了。

  她好像也跟着阮舒一起疯了。

  阮舒扣着阮恬的双臂,祈求道:“恬恬,妈妈养你这么大不容易。你去帮妈妈自首好不好?你还未成年,杀人不犯法的。你去自首,帮妈妈顶罪好不好?大不了你就告诉警察说是他先对你有苟且之心的……”

  阮恬艰难地启口:“我没有杀人,我为什么要自首?我不自首。”

  阮舒甩手就是一个巴掌扇在了阮恬脸上,“我养你这么多年,现在帮你杀了人,你还要以仇报怨,你有没有良心。”

  阮恬咬着下嘴唇,强迫自己不许害怕,“妈妈。你不是为我杀了他,你是因为他不喜欢你了背叛你了你才杀了他。妈妈你忘了,你从小没有给我开过一次家长会,没有告诉我我爸爸是谁,没有教我一点生理知识。你除了生下我,用钱养大了我,你什么教育也没给我。而且就算我去自首,警察还是会查出真相来的。所以,妈妈,我们坦白一点,你去自首吧。说不定还能坦白从宽。”

  阮舒气急:“你什么意思?你想让我去坐牢!我花在你身上的钱难道就是理所当然的了!早知道会这样,我还不如直接把你扔在孤儿院里!饿死你冷死你算了你个没良心的东西!没良心!”

  阮舒越说越来气,抄起离身边最近的东西就往阮恬身上砸。

  阮恬想跑,却被阮舒抢先一步堵住了门。

  阮舒一个扫帚直接往阮恬身上敲,“没良心的东西,良心被狗吃了小畜生!要不是你,我早就嫁人了,我早就过上好日子了!我早就过上好日子了!你个小畜生!小畜生!”

  阮舒打得累了,居高临下地看着倒在地上的阮恬:“好啊,既然你不肯去自首。那你就跟我一块逃吧。”

  阮恬左手边的缝针还没拆,原本这些天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但这会儿感觉那扣子似乎又裂开了。像是有千万只虫子在啮噬般的疼。她伏倒在地上,咬了咬牙:“不。我不逃。我才不要跟你走!我要高考,我要念书!我要上大学!”

  阮舒像潜伏在黑夜,张着血盆大口的兽。她朝着阮恬嘶吼:“你必须跟我走!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你不跟我走,你马上就会去警局把我给告了!”

  五年后。盛夏。

  出租车拐弯之后,视线里的路面陡然变得宽敞起来。

  路两旁立着成排郁郁葱葱的灌木松柏,一路排到了路尽头的一处白墙建筑。门口的墙上挂着一幅牌匾,上头写着:h市女子监狱。

  出租车在门口停下,那司机显然是h市本地人,操着地方口音问:“姑娘,来监狱里看亲戚啊?”

  阮恬一张脸上寡淡平静,她挂了抹并不熟练的笑意,说:“嗯。来看我妈。”

  “……”司机微怔了下,诧异和好奇溢于言表。他从后视镜里觑了眼阮恬,“我在外面等你,快点。”

  阮恬轻“嗯”了身,躬身开门出去了。

  司机按下车窗,点了根烟。

  外面日头正在升起,柏油马路跟上了蒸笼似的,源源不断地腾起热气。

  那司机嫌热,抽到一半,就扔了烟头,按上了车窗。

  探监室里开了空调,阮恬一进去,就被冷气围了满怀。

  她抬起手背,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服务窗口,她敲了敲玻璃窗。

  里面的女警卫员见到她,已经有些眼熟。她公式化道,“身份证。”

  阮恬熟练地从包里翻出身份证:“我要见阮舒。我是她女儿。”

  女警卫员打了内线,没过几分钟,她挂下电话,半抬着脸颇为同情地看着阮恬:“不好意思。阮同志不想见你。”

  阮恬收回了身份证,笑笑:“好。那今天也麻烦你了。”

  女警卫员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礼貌道,“不客气。”

  阮恬背好包,就要走,忽然,那女警卫员喊:“阮恬。”

  阮恬回过脸,脸上挂了个问号。

  女警卫员犹豫了一下,还是语重心长道,“阮恬。不用来了。她不肯见你的。”

  阮恬这回再朝她笑了笑,笑得不再那么勉强。

  她说:“谢谢你。我们下次再见。”

  阮恬回到家,正是午后。

  阮恬住的是合租房,和一个叫纪言初的北方姑娘一起合住。

  纪言初比她小一岁,是同校同专业的。

  五年前,阮恬被阮舒带回了乡下外婆家。为了防止阮恬报警,阮舒关了她整整半年,一直到警察追查出真相,阮恬才重新获得了自由。但因为错过了高考,阮恬又重新找了另一所高中复读了高三。

  刚到h大时,阮恬的精神状态并不好,没有高压的课业和学习逼迫她集中精力,她几乎每晚都会做梦,梦见阮舒不分青红皂白地打她,让她去替她自首。

  就是在这个时候,阮恬遇见了纪言初。

  阮恬性子冷,不善与人套近乎。

  很多人一看到阮恬生人勿进的样子,也就不怎么主动和她交朋友。

  除了纪言初。

  纪言初这人看着虽然傻白甜,但心思纯善。无论阮恬接不接受,每次都特别主动地照顾阮恬。久而久之,阮恬也肯跟着她亲热了。

  后来阮恬和纪言初毕业了后,就一起留在h市工作。

  阮恬刚踏进家门,窝在沙发里的纪言初就将手机在一边,半卧起身,“回来了?”

  阮恬走了两步,将窗帘拉开,顿时房间被填进一片光亮:“大白天的,怎么全把窗帘给关了?”

  “夜间动物的作息你不懂!”

  阮恬将楼下的买的菜分类放进冰箱,笑着说,“嗯。我不懂。”

  “这回见到你妈没啊?”

  阮恬收拾冰箱的动作顿了顿,“没。”

  纪言初翻了个身,膝盖弯曲,小腿在空气中来回摆动。她两手托腮,“就你那妈,你对她好顶个什么屁用。她可是差点没毁了你一辈子。”

  阮恬关上冰箱门:“好了,不说她了。今天周末,明天又要上班了。下午打算干点啥?”

  纪言初捞过手机,吹了个口哨,打开微博,“还能干吗?单身狗的双休日追追星呗。听群里的人说,范星今天16:49分到虹桥机场。”

  纪言初直起腰,跪在沙发上,两眼冒着小星星,抱着抱枕就像抱着范星一样,日常给阮恬科普,“我们范星16岁就出道了,今年都已经出道八年了,没整容没女友没黑历史的三美好爱豆,嘤嘤嘤,你真的不要跟我一起追我们范星嘛!”

  阮恬听她的这套说辞听得耳朵早起茧子了,她打开电视,将频道调到芒果台,指了指电视剧里的男主:“我不是跟你说了,我有爱豆了。”

  纪言初也不是第一次听阮恬说沈从南是她偶像了,她忍不住地一百零一次教育阮恬:“你说你粉谁不好啊?偏偏喜欢这么个,不仅整容,绯闻女友一大堆,还黑历史能绕着地球说一圈的沈从南啊!”

  阮恬从冰箱里倒了杯水,坐到纪言初身边,也捞了个抱枕抱在怀里。

  她靠在纪言初肩膀上,看着电视里的沈从南:“他没整容。”

  “屁。我看网上好一堆分析贴,都说他整过。而且你忘了,就前两天,微博热搜第一是啥,还不就是‘s姓小鲜肉耍大牌’,把人新浪的记者晾了半天没搭理。全网嘲都没眼看了好不好?这种人你喜欢他啥啊你!”

  阮恬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窝在纪言初肩膀上,“是啊,差爆了。也不知道我喜欢他什么。”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

  “五年前吧。”

  “他不是四年前才出道?”

  阮恬愣了愣,“哦,是哦。”

  “服了你了。还你偶像呢,连他什么时候出道都不知道。”

  纪言初看了眼电视剧,沈从南演的是个被安插到贩毒团伙的警察,里面模样倒是很帅。纪言初感慨,“他长得真不赖哈。怪不得脑残粉尤其是颜狗粉最多。”

  阮恬笑了,“是吧。我也觉得他长得好看。”

  纪言初翻了个白眼:“这么喜欢他,怎么还天天当白瞟粉?”

  “白瞟粉?”

  “就是不给你爱豆花钱的那种粉丝。”

  “哦。他不差我这点钱。”

  “……”

  房间里又静了下来,光线滤过玻璃窗,一束束地斜进房间。

  电视剧一帧一帧地播着,沈从南或深或浅的影像在里面格外清晰。

  眉目如画,神情慵懒。一如往常。

  他穿着白衬衫,衬衫卷到手肘处,露出的一截干净有力的小臂,正提起一箱的金条,在和人交换毒品。

  竟然已经五年了。

  广岛之恋里,日本男人对法国女人说:“在那儿你如此年轻,年轻得还没具体属于哪个人。”

  她不知道他从一个漫不经心的少年成长为如今万众瞩目的偶像,其中历经了多少断骨连筋的磨练。

  正是因为不知道,所以她觉得离她如此遥远的沈从南,是如此年轻。

  年轻得好像从没具体属于过任何人。

  就像是从没有属于过她,一样。

  阮恬想,沈从南一定不会知道,而她大概也没有机会再让他知道。

  阮舒要带走她的那一天,她去找过他。

  当时天降大雨,路人罕见。

  她身无分文,没有手机,也没有找到可以求救的人。

  后面还有阮舒开着电瓶追过来。

  她光着脚,脸上沾染的血渍溶在雨水中,侵透了外面的衣衫。

  她什么也没顾上,狼奔豕突地往前跑,一路跑到了沈从南那一日给她送气球的楼下。

  身后阮舒已经追到了她,她卯足了最后一股劲在楼下喊——

  “沈从南!”

  暴雨茫茫,天色寂寂。

  她像是天地间渺小的浮游,抱着唯一的一丝希望,呼喊着沈从南的名字。

  她手上还紧紧捏着一枚唇膏。

  水蜜桃味的、曾经沈从南用气球送到她手里的。

  那一枚唇膏。

  沈从南用唇膏偷过她的初吻。

  沈从南还用唇膏给她单调、干燥、乏味的生活填进了光明、希望和对爱情的期待。

  周一,工作日。

  阮恬七点半的闹钟,准时起了床。

  她洗漱完毕,去敲了敲纪言初的门:“言初,起床。上班要迟到了。”

  里面的人没一点动静。

  阮恬叹口气,扫了眼客厅里摆放的一堆的应援物,有迎接范星的横幅,应援棒,还有粉丝会的周边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垛堞在一起。

  没一会,阮恬的手机震了震。

  “恬恬。昨天范星航班晚点,我凌晨三点才回家的。今天不上班了。”

  纪言初睡意朦胧的声音在手机那一头断断续续,跟自言自语似的说完,就径自挂了电话。

  阮恬摇摇头,笑了笑。放下手机,走进了厨房。

  阮恬在一家丝蕾杜的避孕套公司的创意团队工作。团队里主要是86年到94年之间的年轻人,他们每天的工作内容主要是日常对丝蕾杜产品的新媒体运营。

  阮恬刚毕业找的这个工作,当时也不知道是运气好,还是上天眷顾,莫名其妙就让她进了这个团队。然而这个工作内容说简单也简单,无非就是头脑风暴,想出各种好点子金点子写出足够有话题度和噱头的避孕套文案。

  但这工作说难也是真的难,比如于阮恬而言,她工作三个月至今,还没写出一则令她的总监完全满意的文案来。

  阮恬的这个总监姓蒋,叫蒋西岳。是个北方人,刚三十出头。有严重洁癖,办公桌上不能容忍有一点的灰尘,最重要的是,他的性取向在整个公司都是个谜。

  没人敢问,也没人敢讨论。

  临近父亲节,蒋西岳要求团队在父亲节这天能出一个既有爆点,又有创意的文案。

  周一,又是例行会议的时候。

  会议上每个人都必须提出一个自以为最好的点。会议一开始,蒋西岳拧了拧眉心:“阮恬,你的父亲节idea是什么?”

  阮恬合上空白的笔记本,为难地对上蒋西岳认真专注的目光。

  阮恬昨天下午,在纪言初出去给范星接机的空档在房间想了很久,就是没想出一个好的点子来。

  想要过父亲节,那不就是不能用避孕套了吗?

  还怎么在父亲节这天写出一个既有爆点又有创意的文案?

  蒋西岳有些不耐烦,侧开目光:“你先出去,有idea了再进来。一会会议结束,你来我办公室。”

  阮恬已经不是第一次被蒋西岳赶出会议室,她脸上表情起伏不大,从位置慢慢起身,走到了外头。

  她合上门,站在门外,但没有立刻走开。

  里面马上传来其他同事的各种新颖有趣的点子——

  “总监,我想的是:父亲节快乐,还是父亲节快了?”

  “总监,现在比较兴盛霸道总裁风,咱们可以模仿霸道总裁的口吻:又欠你们一个父亲,呵呵,反正也没打算还……”

  ……

  阮恬站在门外,神情微微漫上来一层落寞。

  她有种错觉,她是真的不适合这个工作。

  会议很激烈,十来个人的会议,开了将近两个小时。

  蒋西岳开完会,接了个电话,就出去了,一直到下班时间都没回来。

  阮恬问了同事,偏也没有同事知道蒋西岳他是去了哪。眼看纪言初打了两个电话来催她回家,阮恬厚着脸皮,拨通了蒋西岳的电话。

  嘟嘟嘟的提示音持续不断地传过来,一直没有人接。就在阮恬快要挂断通话的时候,电话忽然通了。

  通话的那一头人声喧哗,还夹杂着刺耳的噪音,阮恬习惯性地皱了皱眉,但声音依旧平静:“蒋总监,是我,阮恬。”

  那一头久久没有出声。

  但明显接电话的人慢慢走去了个清净点的位置,手机那头的噪音少了些。

  阮恬怕蒋西岳刚刚没听清,于是重复:“蒋总监,是我。阮恬。”

  那头轻“嗯”了声。

  不轻不响,不重不闷。

  阮恬以为蒋西岳可能是在忙着应酬,早就忘了上午会议时说过的话,于是马上说明了打电话的事由:“蒋总监,你上午开会时说让我来找你,我看你后来会议结束到现在都没在公司,所以打电话过来问问,你还回公司吗?”

  阮恬其实就是想表达:你要是不回来了,那我就下班了。

  那一头越发得静。

  阮恬甚至都能听见蒋西岳的脚步踩在路面上,发出的轻微的声音。

  阮恬不知为何,莫名有些心慌:“蒋总监?”

  那一头应:“嗯?”

  单个的音节,疑问的口气,尾音微微上扬。阮恬的脑海里飞快地划过一抹不可捕捉的感觉,她强压着内心的异样,问:“蒋总监,如果你不回公司了,那我就明天上班再来找你,你看这样行不?”

  那一头又不说话了。

  阮恬猜测可能是蒋西岳在忙,于是她静静地看着墙壁上的钟,慢慢走了十秒。

  那一头却还没有声音。

  阮恬有些挨不住了,“蒋总监,您要是不方便接电话。那我先挂了。我明天再来您把。”

  说到最后,她连语气地越发地恭敬起来,甚至连你都改用来敬称“您”。

  就在阮恬要切断电话的那一瞬,手机里却陡然传出了一记清晰的叫唤声——

  “阮恬。”

  那声音,就仿佛一滴钟乳石尖上的一滴水,穿越过无数瑰丽的万水千山,旖旎的花鸟鱼虫,轻轻滴进阮恬的耳朵。

  活生生地也滴到阮恬的心里去。

  就在这会,办公室的门忽然被推开,蒋西岳松了松领带,看了眼墙壁上的钟,对阮恬说:“过来我办公室。”

  阮恬一双眼像鱼眼一样鼓着,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蒋西岳。

  她仿佛是碰到了鬼似的,忙不迭切断了电话,失魂落魄地跟着蒋西岳进了办公室。

  电话那头的声音——

  为什么那么像沈从南???

  蒋西岳刚经历了大半天的应酬,面色泛着乏意,他捏了捏眉心,“阮恬,你进我们团队多久了?”

  阮恬还没从刚刚的惊吓里走出来,她愣了半秒,才说:“三个月零一天。”

  蒋西岳办公室的座机响了。

  蒋西岳将电话接起又迅速挂下,看向阮恬:“我有没有说过,开会之前一定要有好的点子?”

  阮恬点点头。

  蒋西岳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问:“阮恬,你谈过恋爱没有?”

  阮恬被他问得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摇摇头。但偏偏脑子里马上冒上来一张昨天还在电视里看过的脸,她又点点头,“高中的时候……”她拿捏了一下措辞,“早恋过。”

  “没有性|经验?”

  阮恬脸热了一下,“……还没。”

  办公室的座机又一次响了起来。

  蒋西岳的眉头快要拧成了麻花,他再一次接起又迅速挂下,结束了来电铃声。

  蒋西岳仰着脸,直视阮恬的目光笔直又认真:“阮恬,你要知道,我们写的所有文案,都是有性|经验的文案。说实话,我一开始面试你时,你写的那个文案,是你入职以来写的最好的。按照我的看法,你这个人创意和点子应该都不缺,缺的可能就是这么个能点醒你的人。但是不管怎样,你要是再以这种状态,在我们团队待下去,那你的工作肯定是不会长久的。”

  座机铃声再响起。

  “好了,你下班吧。”蒋西岳摆了摆手,示意阮恬出去,一边接起了电话,“丝蕾杜创意总监蒋西岳,请问?”

  阮恬朝蒋西岳点点头,刚转过身没走两步,就听见蒋西岳发出一声又惊讶又难以置信的叹呼——

  “从南?”

  阮恬恍若当头棒喝,硬生生在开门的一瞬僵住了脚步。

  她的手紧了紧门把,才感觉到掌心早已渗出冷汗涔涔。

  蒋西岳翻了翻自己的口袋,薄笑了声:“是丢了。怎么,手机现在在你手里?”

  阮恬抓紧手机,另一只手用力拽开门,逃一样地奔出了蒋西岳的办公室。

  蒋西岳听见门关上的动静,抬头看了眼阮恬仓促的背影。他挑了挑眉,换了个耳朵听电话。一边听,一边背脊放松,整个人陷进椅背里:“是有个叫阮恬的。”

  他顿了下,从桌上的烟盒里抽出根烟,夹在左手,“多大?今年刚毕业的,22岁差不多?刚来我这做了三个月。”

  那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蒋西岳眉眼之间微微一亮。他点了烟,抽上,从椅子上一跃而起,一边走向百叶窗,“问这么多干吗?挖我也就算了,还想挖我员工?”

  蒋西岳用两指分开百叶窗,正好看见外面的阮恬似乎忘了什么,又折回座位,在办公桌上翻找着什么。

  蒋西岳眯眼涂了个烟圈,“不过说实话,这姑娘虽然有点脑子,也聪明,但在我这团队估计干不长。”

  阮恬找到工作证,又检查了一边办公桌,才跟失了魂似的出了办公室。

  蒋西岳合上百叶窗,“也没什么其他缘故。她工作能力比团队其他人差了点。你也知道我们团队是干什么的。结果我今天问她有性|经验没有?她没有。我问她谈过恋爱没,一开始说没有,后来不知道是怕我看不起还是怎么的,说自己高中的时候早恋过。”

  那头的人大概笑了,蒋西岳也笑:“你笑什么?是不是不打算从我这挖人了?”

  就在蒋西岳刚要走回座位的时候,外面的办公室又是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蒋西岳这回直接拉起了百叶窗,看见了阮恬大概是又忘了东西,又在办公桌上漫无目的地翻翻找找。

  阮恬听见蒋西岳这边的动静,像只受了惊的猫,瞪大了眼看了过来。只看了一眼,也不找东西了,和蒋西岳点了点头,就转身再次往门口走。

  蒋西岳盯着阮恬落荒而逃似的背影,两眼鼓得有铜铃大,满脸的不可思议:“不是开玩笑吧。她是你同学?”

  阮恬挤完地铁,回到公寓时,纪言初已经做好饭,正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玩手机等她。

  纪言初见阮初回来,扔开手机,扮着哭脸,“我的宝啊,你可总算回来了。你快没饿死我。”

  阮初复杂的脸色缓了缓,眉眼温柔地弯了弯,“不是让你别等我先吃。”

  纪言初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坐在餐桌边,她拾起筷子,“一个人吃饭多没意思啊。”她端起饭碗,指挥阮初:“快!开个电视,边吃饭边综艺。今天范星欧巴要参加谁是演员。”

  《谁是戏骨》是一台演员比拼演技的竞技综艺。每期都会邀请三个上星卫视正在热播的电视剧主演来这里参加节目。主演可以为各自的电视剧积累更多的人气。而观众也可以根据主演的演技水平选择自己更喜欢的电视剧收看。

  这个综艺作为一个娱乐竞技综艺,所有的评委都是大家公认的老戏骨。每期节目都会晋级其中一部电视剧的主演,参加这一季《谁是戏骨》的总决赛,争夺冠军。

  阮恬不知为何,听到这个综艺名字心里怪怪的,但还是开了电视,锁定了频道。

  阮恬走到餐桌,也拿起筷子,一边吃饭一边跟着纪言初一起看综艺。

  刚好主持人正在欢迎第三组电视剧主演:“最近频频上微博热搜,还占了个大视频网站的头条的就不得不提我们这部《刑侦》了。来,掌声在哪里!欢迎我们的主演沈从南,倪轻轻。”

  话音刚落,灯光和镜头纷纷落在从后台慢慢出来的俊男靓女。

  沈从南朝镜头微微一笑,镜头瞬间切到台下,一群的女观众举着沈从南的灯牌,鬼哭狼嚎齐声喊着沈从南的名字,给了他刚刚的男演员都没有豪华应援。

  纪言初眉头一皱,“妈呀,水土不服就服你爱豆的应援。国内顶级流量,你看看这台下,十个粉丝有八个都是你爱豆的。我去,老早晓得我就请假去节目给范星应援了。”

  阮恬似听非听。

  她的耳边此刻全是沈从南刚刚在另一头喊她名字的声音。

  因为现场沈从南的粉丝多,主持人很给面子,热情地和沈从南聊天,“从南最近很忙吧?”

  沈从南礼貌一笑,“还好。”

  主持人挑了个最近热度最高的问题,抛给沈从南,“最近看热搜啊,到处都是s姓小鲜肉耍大牌。而且很多人都觉得是你,这事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沈从南挑高了眉端,眼底光华薄薄,他看着台下一众粉丝:“你们觉得我会是那种耍大牌的人吗?”

  尖叫声顿时爆破出屏幕。

  纪言初又开始发言:“你这爱豆,别的本事没有。美男计真是一招一个准。天,我都服气。”

  见阮恬还不说话,跟被抽了魂似的一直盯着屏幕,纪言初手肘撞了撞她:“喂你说句话啊。你爱豆来了,你至于跟个榆木疙瘩一样吗?”

  阮恬被纪言初一撞,缓了缓神,她用筷子戳了戳米饭,也不是感慨还是失落:“喜欢他的人真多啊。”

  纪言初不想翻白眼的,但还是没忍住:“所以你连你爱豆粉丝多,还是今天第一天知道?”

  阮恬拿起遥控器,向纪言初征求意见:“这节目有点吵,要不还是和以前一样,看你范星演的剧吧。”

  纪言初狐疑地看了阮恬一眼:“可以啊。我本来还想着每天都让你陪我看范星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今天为了两全其美,特意和你一起看综艺呢。”

  阮恬笑:“算了。不想看,好吵。还是看剧吧。”

  第二天,阮恬因为昨晚到凌晨都还没睡着,早上起的比一般时候都晚。

  九点五十七分,阮恬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总算是赶到了公司。她翻了翻包,正想刷卡,才忽然想起,昨天第二次折回办公室找东西的时候,没找到u盘,连着第一次返回去拿的工作证也一块忘在办公桌上了。

  阮恬拍了下自己的脑袋:“你怎么就竟干蠢事啊你!”

  阮恬摸出手机想找同事求救,身后忽然传来蒋西岳的声音:“喂!是不是忘带这个了?”

  阮恬浑身像过了电流,几不可见地颤了颤。她尽量平静着脸回过头,看着蒋西岳手里晃动着自己的工作证,挂起一抹职业笑意:“蒋总监,早!”

  蒋西岳将工作证扔给她:“昨天跑什么呢?跟有人要害你似的。连工作证都能忘。”

  阮恬接了个满怀,忙刷了卡:“谢谢蒋总监。”

  蒋西岳刷了卡,过了门,漫不经心地快走两步,跟她并肩:“看不出来啊。”

  阮恬心里一紧,莫名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蒋总监看不出来什么?”

  蒋西岳按了电梯键,测眸看她一脸强装的镇定,“你和沈从南是高中同学。”

  电梯门开。

  蒋西岳先进去,按好楼层,看着还跟柱子一样傻傻杵在原地的阮恬:“再不进来,电梯要走了。”

  阮恬抬头飞快地看他一眼,连忙走进电梯。

  因为来得迟了,电梯不是高峰期,刚好只有阮恬和蒋西岳两个人。

  阮恬忽然小声说:“我和他不是很熟。”

  “他?谁?”

  “沈从南。”

  蒋西岳笑了:“我问你你和沈从南熟不熟了?”

  阮恬又飞快盯了他一眼,面色羞恼。

  “叮——”

  电梯到了,阮恬这回动作极快,跟十万火急似的冲出电梯。

  只剩下蒋西岳在背后开玩笑一般地调侃:“阮恬,你那个高中早恋对象,不会就是沈从南吧。”

  阮恬干笑两声,故作平静地摇摇头:“不是。蒋总监真会开玩笑。”

  办公室里气氛和平常不太一样。

  好几个女同事围在一起在那边叽叽喳喳的讨论。

  阮恬路过的时候,刚好听见有人在说:“没想到沈从南竟然在节目里曝光初恋啊啊啊啊!”

  “我男神每天逼我失恋一百次。”

  “也不知道能被沈从南喜欢的女孩长什么样子。大概肯定是美翻天了吧。”

  “哈哈哈,他不是说了,他初恋又软又甜。我看你这样子是又硬又臭,估计是没希望了。”

  同事们的议论声,在阮恬的脑海里炸出一朵又一朵的烟花。

  绚烂璀璨过后,只余下一片片空白。

  阮恬回到办公桌上,刚坐下,纪言初的微信就轰炸过来了。

  纪言初截了一张微博热搜的图给她。

  阮恬点开图片,赫然就看见热搜第一:沈从南又软又甜。热搜后面还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纪言初初初初:快去看热搜啊。你爱豆曝光初恋了!昨天那综艺没看,现在知道后悔了吧!

  阮恬像做贼心虚地环顾了一圈,见没人注意她,才低下头,划到微博,点开了热搜第一。

  下面的第一条微博:国民男友沈从南昨日首曝初恋,称其又软又甜。下面还贴了一个昨日综艺的剪辑视频。

  阮恬捂了捂砰砰跳的心口,从桌角摸过来耳机,戴上了,开始播放视频。

  大概是前面演了一组关于初恋的戏,其中一个评委大为称赞沈从南其中的情绪十分到位。于是主持人自然而然地扯出了一个有绝对话题度的问题:“从南对初恋的演技有这么深刻的理解和体会,相信一定是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初恋吧?”

  问题一出来,下面的粉丝顿时炸开了锅,喧闹尖叫起来。

  沈从南笑了笑,笑得云淡风轻。

  他朝台下的观众席比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底下顿时熄了声。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

  光是简单的举手投足,都能让人情不自禁地俯首称臣。

  沈从南垂了下眉眼,忽然盯紧了镜头。

  他一双眼睛像夏夜里倒映着一盘圆月的湖面,漆黑黑的,稍微反射了一点光。一双像梁朝伟一样,真正会说话的眼睛。

  阮恬隔着屏幕,都感觉到仿佛在和沈从南专注的目光对视。

  他微张了张嘴,用舌尖顶了顶上牙门,纨绔的神情里透出几分真切:“初恋当然有过,刻骨铭心算不算得上我不知道。不过我初恋她……”

  沈从南拖长了音,定定地看着镜头,突地挑了挑眉,“又软又甜。”

  就在这会儿,一个隔壁的同事拍了下阮恬的肩膀,“阮恬!蒋总监刚说要开会讨论点子了!”

  阮恬吓了一大跳,惊得将手机摔在了地上。

  她慌张地拔下耳机,朝那同事牵强地笑了笑:“谢谢。我马上就去。”

  那同事拍了下她的肩膀:“别紧张。上班看个视频缓解压力没什么的。没事啦!”

  阮恬失笑:“谢谢了。”

  阮恬捡起手机,上面跳出来好几条纪言初的消息。

  纪言初初初初:亲爱的,你有多少存款?能不能借我点,我现在有急事。

  阮恬诧异了一下,回: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你在哪儿?

  纪言初初初初:算了算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我还有点事,等会再聊。

  阮恬还想回个电话回去,但那边蒋西岳已经进了会议室,她咬咬牙,还是先进了会议室。

  今天的会议进行得比较顺利,阮恬提的点子虽然不够出彩,但也算是合格,蒋西岳做了点总结,就散了会。

  阮恬趁着有空的功夫,就给纪言初发微信,但纪言初一则也没回。

  阮恬皱了皱眉,刚想打电话过去,蒋西岳的一声“阮恬”堪堪砸到了她耳边。

  阮恬看向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蒋西岳单手撑在桌面上,面色调侃:“看微|博热搜了没?””

  阮恬下意识摇摇头,心虚道:“还没。”

  蒋西岳双手往后一支,整个人坐在会议桌上,他目色调侃,“我可是第一次这么明确地知道到他是个异性恋呢。还喜欢的是又软又甜的妹子。”

  阮恬手虚握着笔记本,掌心湿热。

  蒋西岳轻扫了她一眼,自顾自继续道:“你和沈从南认识我知道了。你不想知道我怎么和沈从南认识的?”

  阮恬掐住了笔记本,硬着头皮站起身,声音平静:“蒋总监的私事我还是不知道比较好。我还有很多工作,先出去了。”

  蒋西岳看着阮恬又一次落荒而逃的背影,戏谑地问:“说起沈从南,怎么就让你这么怕?”

  阮恬握着门把:“我跟他真的……不熟。”

  蒋西岳嗓音稍微凝了几分,忽然间若有似无地透出几分敌意。

  他说:“阮恬。我也喜欢他。”

  蒋西岳用了“也”。

  阮恬垂下目光,神情微黯,说,“你喜欢他是你的事。但我并不喜欢他,蒋总监请不要误会。”

  说完,她大开了会议室的门,扬长而去。

  阮恬的心里像装了千万个空酒瓶,乒乒乓乓地碰撞在一起,发出杂乱的声音。

  阮恬拧着眉心,不断摇晃着脑袋,试图把脑子里胡乱的想法除干净。

  就在这会儿,手机铃音响了。

  阮恬看了眼来电显示,刚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纪言初惊慌失措的惊叫声——

  “阮恬!快来救我!快来救我!帮我拿八万过来好不好!帮我拿八万……”

  纪言初话音未落,手机已经被人夺了去,换成了一个粗犷浑厚的男声:“纪言初欠我们万哥八万没还。你来不来还?不来还,她今天就休想从这里走回去!”

  阮恬暗暗一惊。

  她手支撑在一边的墙上,借力慢慢走向楼梯口,声音几不可见地轻颤,“万哥?言初问万哥借了钱?”

  那人轻笑了声,“装这么惊讶干嘛!打算见死不救?”

  他们这一带,很多人为了应急,都会朝万钧借钱,但借了钱又还不上的人,最后会在这一带慢慢销声匿迹。

  阮恬背脊慢慢爬满了冷汗。她五指插入头发,将前面的头发都拨到脑后,冷静道,“言初现在在哪?你们告诉我她在哪,我马上带了钱过去。”

  那头有了点细碎的议论声,很快,那个粗犷男声报了个地址,并说:“别动什么小脑筋。惊动了警察,到时候吃亏的,最后还是你和你朋友。”

  阮恬当然明白这话里的分量,也知道在这一带万钧的势力。她在电话这边点了点头,“好!我马上过来。你们别伤害言初。”

  蒋西岳刚从会议室回来,就听见了阮恬的这段通话。他挑了挑眉,目送阮恬奔跑离开的背影。

  阮恬接完电话,马上请了假,去银行把卡里仅有的一万多块大学时期积攒的钱全部取了出来。

  阮恬喊了辆出租车,到了地址上的街。

  这条街白天生意并不兴盛,到晚上的时候,才是这条街才繁华的时候。阮恬平日也只是听人偶尔说起过,这回还真是第一次来。

  正直午后,街上人并不算多,阮恬按照地址给的位置,最终找到了一家门口挂着一个“混色”塑料牌子的ktv店。店门紧闭。

  阮恬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阵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过了会,门里站了个一个红毛男人,问:“谁啊你!”

  阮恬将装着一沓钱的背包放怀里抱着,面色沉静,说:“我来帮言初还债。”

  红毛朝里面的某个房间喊了声:“万哥,来还债的!”

  过了会,大概是里面有人答应了。红毛开了门:“进来!”

  ktv从外面看着装饰简单,阮恬走进去,才发现这店的店内装潢还别有洞天。

  繁杂的音响声喧闹声堵进耳朵里,阮恬紧张得心口快要提到嗓子眼,她紧了紧手里的包,步子越发谨慎。

  红毛一路领着阮恬到了最里面的房间,他敲了敲敞着的门:“万哥,人带来了。”

  他回头看了眼阮恬,皱了皱眉:“进来啊你。”

  阮恬面色依旧冷静。

  她目光不着痕迹地扫了圈,看见了角落里被一个西装男人治服着的纪言初。纪言初见到她,绝望的脸上迅速点燃了一点光亮:“恬恬!”

  阮恬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她竭力遏制了内心底里的紧张,温和地看向坐在最中间的光头的年青男人。

  阮恬恭敬道:“万哥。我和言初才刚毕业,没多少存款。我这里总共有15800,先还给你。”

  万钧没把阮恬放在眼里。他两腿交叠,脚搁在茶几上,不咸不淡地反问:“欠我八万,还一万五,这像话吗?”

  阮恬微微一惊,心里感觉凶多吉少。

  但越是这种时候,她反而越容易冷静。她舒展了眉头,温声道:“万哥,我和言初真就是两个刚毕业的小姑娘,没那么多钱。您看我们能不能讨个商量。先还上一万五,其他的加着利息,我和言初按月慢慢还。”

  万哥轻笑,眯眸打量阮恬:“你以为这主意你朋友没给过?她欠我钱的日子可是有够久了呢!不给你朋友长长记性,你朋友可能觉得我好欺负呢!”

  阮恬笑,刚想替纪言初说话,万哥却先开口:“再说了,要按月还也可以啊,你朋友自己也知道的。我都讲过规矩了。”他目光赤|裸|裸地看向纪言初:“她想再多给一个月,那就脱一件衣服;想再多给两个月,那就脱两件衣服。以此类推……可她不肯啊!”

  阮恬怔住。

  现在正是夏天,再加上纪言初爱穿裙子,身上就只穿了一件连衣裙和内衣裤,要是让纪言初脱一件,那不就……

  怪不得纪言初……

  就在这会,门忽然被敲响。

  蒋西岳,和沈从南大摇大摆地走来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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