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百鸟_我上交了沙雕穿书系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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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百鸟

  虽然开春以来的第一场瘟疫来势汹汹,但数日严厉管控之后,建康城中的局势还是大大有了缓和,生活也在渐渐回归正轨。至二十七日凌晨,防疫小组终于颁布命令,解除了对城外交通长达七日的管制。只要严格遵守卫生条例,没有发热咳嗽等症状,城内外均可自由出入。

  城中封锁许久,人员流动的需求相当旺盛。限制解除之后,到上午七点左右,建康城四个城门就都排起了长龙,乃至交通一度堵塞。护卫部队紧急调拨人员检测体温,到九点才基本疏通完毕。

  中古时代生产力极为落后,绝大多数农民都是靠着耕作自给自足,与城市经济没有什么联系;但建康毕竟是此时天下数得着的繁华都市,积累了江南大半的财富与权势。这些高度垄断的财富漫溢到了城外,在山野中催生出了一个颇为畸形的经济生态。大量的猎人、药农、矿工仰赖着皇室权贵们的奢靡需求而苟且生存,整个经济状况都维系在入城的贸易上。

  先前瘟疫突如其来,一切以抗疫为先,顾问组无暇顾及这些特殊阶层的诉求,暂时只能每日发给粮米,保证基本的生存;现在缓过一口气来,解决疫情影响的问题提上日程,于是特意在城中小卖部开设了专用摊点,收购山上运来的各色猎物、珍稀药材,乃至于稀奇古怪的矿产原石。收购的通知在城墙外贴的漫天遍地,到处还有人高声通报。于是通行后不过片刻,城门边的小卖部已经大排长龙,到处都是飘洒的土灰了。

  考虑到封锁对经济的损害不小,政务顾问特意加大补贴,在统购中调高了回收价格,一切以民生为先。因而小卖部前人人喜笑颜开,彼此之间隔着老远议论谈笑,竟也有些往日喧闹繁华的气氛。

  小卖部统购本就是让利于民,收购的标准颇为宽松,往往几刻钟的功夫就能交割完毕,递过厚厚的一叠钱来。柜台前的百姓将钱细细清点,而后又摸出几枚排在台上,换了油米盐醋一类,其余都小心用布裹好,深深的塞进了裤腰里。

  ——城门边的人举着喇叭喋喋不休,说要什么“疫情防控常态化”,乡野百姓听不明白这些怪词,但大概知道是瘟神还可能卷土重来,因此人人心有余悸,下意识就想多储备一点。

  在这样节俭的风气下,城北赵三赵力士的举动就格外打眼了。他在柜台前踌躇犹豫了许久,但终究是一咬牙一跺脚,伸手摸出了三个钢钱,换了六个雪白雪白的糖块。

  在场云集的都是平民,十余年尝不到甜味的也大有人在,眼见着居然有人如此奢侈,刹那间就是稍稍哗然,甚至还有熟人伸手指点,乃至于开口惊呼戏谑。赵三黑脸微红,也不理会这指指点点的架势,将糖块裹好后往怀里一塞,便匆匆走出店外。所幸现在人人脸上都裹着麻布,谁也看不出什么来。

  虽说疫情已有缓和,但城中往来的人仍旧不多。赵三在行人寥寥的街道上连拐了几个弯,终于在城东角的一处平房前停下。他停下脚仔细整理衣裳,又小心紧了紧脸上的麻布,才小心上前,对着看守的护卫拱手作揖,说明自己的来

  不过片刻记功夫,平房里便连蹦带跳的窜出一个女孩,一头便扎进他怀里:

  “阿爷,你怎么得空来看我了?!”

  赵三赶紧抱住女儿,心下也是波涛汹涌,几欲倾吐。但他并没有什么口才,想来想去只能憋出来一句:

  “丽奴,你一切还好吧?!”

  他女儿嗯了一声,声音已经带了点哭腔。毕竟是不足十岁的女孩,就是再如何早熟当家,七八日见不到父母,心下也是火烧火燎一样。她吸吸鼻子忍住眼泪,终于勉强开口:

  “女儿在这里一切都好的。就是忧虑阿爷、阿娘,也不知你们收到信没有……”

  赵三叹了口气,伸手将糖块摸出来,强塞进女儿袖中,语气却有些沉闷:

  “家里存了米面的,这几日也还好。就是你母亲念念叨叨,总说不该将你留在城里,当初该接回来一家子团聚的。信我们也收到了,但你母亲听了口信,倒是更担心得不得了了……“

  ——先前衡阳王清理世家,除旧迎新,说是要效仿孔老夫子的“有教无类”,在城里开了个什么“义务教育学校”,凡是十二岁以下的幼儿,都可以入校学识字算数,不但束脩分文不取,每日还附送三餐。为着这一点便宜,城内外多有平民将子女送入校中。数日前瘟疫突发,防疫小组还特意发了布告,建议平民将孩子留在校内,不要轻易挪动。

  但后来瘟疫愈演愈烈,家长们被隔绝在城外不通音信,胡思乱想也是有的。

  丽奴自然是知道自家父母的心思,于是赶紧开口安慰,说学校上下奉行了防疫小组的指示,这几日下来就没有一个人染上瘟疫的;自己在学校里也一切都好,就是上面发来消息说要什么“半期考试”。虽说是在校隔离,但作业量凭空增了数倍,隔三差五还有考试和习题,忙得他们脚打脑后跟。

  赵力士听着女儿喋喋不休,脸上却不免浮出了笑意。他当然听不懂女儿口口声声的什么“加法”、“减法”、“语法,但也知道读书识字是多么大的一件本事,若不是衡阳王殿下慈悲仁和,赏赐下这样闻所未闻的恩典,自家就是祖坟冒烟,恐怕也是捞不到一个读书种子的……

  想到此处,赵三笑意愈发开怀。虽说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仍然开口问了一句:

  “那什么——‘半期考试’,又是在哪个时候呢?”

  听到这话,丽奴脸上微微一抽,竟然大有了愁苦之色。

  “之前说是在五六日以后的,但因为瘟疫推迟,又要下个月过半才考了。”她唉声叹气:“虽然推迟了,但复习可没松下来呢,天天都是做题背书的。我之前听贵人们说,衡阳王殿下遵守什么‘中央精神’,要‘减负’什么的。但到现在,也没见个减了的影子呀……”

  她抱怨了几句,却又有些振作:“——不过这几日贵人们教的东西是真的很有意思呢!我们不光是学写字、算数,还学着烧石头配什么石灰水,说是用这东西洗了之后,就不会染病的。要是作业少一点,待在学校其实也挺有意思的。不过嘛,我在学校学了这么多,三娘可就比不上我了。”

  之前防疫小组张贴公告,虽说鼓励家长让孩子留校,到底没有强制。也是有不少人将孩子接回家的。丽奴口中的“三娘”,本是她在学校的玩伴,疫情起来后被父母接走,现在心下自然挂念。

  赵历史记本来想避开“三娘”的话题不谈,但眼见着女儿话赶话到底是找了上来,于是心下一声叹息,只能略略提上一提。

  “丽奴。”他低声道:“那个——三娘吧,是一时不能回来了。我在村里听人谈起,说她们全家都染上瘟疫,现在都在城墙脚的那个‘医院’躺着呢。”

  丽奴啊了一声,霎时间就有些张皇失措。她在学校与世隔绝,固然听说过什么“疫情严重”的闲话,但周边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沾上疫气的,所以到底也只是浮光掠影的一点印象罢了;现在听到好友身染重病,才从心底里生出一股森然寒意来。但她毕竟年幼,想来想去只能声音发紧:

  “……怎么会这样?”

  赵三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但心下却并没有什么意外惊异——那个“三娘”的父亲本是乡下一霸,半个多月前被殿下派人惩戒之后,一直就对衡阳王玉政务组咬牙切齿,乃至心怀怨恨。这一次瘟疫爆发,他也有意煽动谣言,乃至于处处与防疫小组的指示相敌对……

  所以这又怪得谁来?以赵三这几月以来的见识,但凡是对衡阳王殿下的指示命令心怀不满乃至蓄意抵制的,那最后都是个自作自受的下场。

  但这样的话题毕竟太沉重了。于是赵三有意打岔,先让女儿剥开油纸吃糖,又问她这几日的课业,还要看这几日考试的什么“卷子”。一听到成绩和家庭作业,赵丽奴登时是头皮发麻暗暗叫苦,绞尽脑汁想逃脱拷问。

  想来想去终于想出法子来,丽奴赶紧出声让父亲暂且住口,而后自己又奔回屋内,带来了几张白纸,伸手递给了赵三。

  赵三大字不识一个,接过白纸只觉得一头雾水:“这又是什么?”

  丽奴赶紧开口解释,说这是衡阳王府的贵人们发来的什么“调查问卷”,要同学们回家后转给父母亲戚们填写的。

  赵力士登时了然——他在城里往来数次了,也见到过王府属官搞的这些“调查”,也只是问一问米价菜价往来交通一类;不过这些调查倒颇有实用,他曾经说过城里石板路不太平坦,回来再一看的时候,石板路就连一点磕碰都没有了。

  赵力士不懂什么纳谏如流的道理,但眼见着自己的建议被贵人们欣然采纳,从此心中感激莫名,只觉得衡阳王是天下一等一的圣主,就是乡下老夫子说的什么“尧舜”,也没有这样的贤能公平。他恭敬接过白纸,眼见着白纸上斗大的字密密麻麻,只能开口询问女儿:“这又是要问什么呢?”

  丽奴也看不懂这么复杂的公文,只能磕磕绊绊背诵贵人们的解释,只说衡阳王殿下觉得北军的那位齐王在抗疫上颇有功劳,打算任命他为北朝皇帝,不知大家是否同意?

  当然,背出来是背出来了,至于具体的意思,那丽奴就只能跟着老爹大眼瞪小眼一无所知。赵三思来想去一头雾水,但无论如何不能敷衍衡阳王殿下的命令,于是一拍脑袋,决定拿着这几张“问卷”,去请教村里的老夫子。

  恰巧老夫子也是入城要买笔墨的,走一趟也不算麻烦。

  ·

  建康六朝古都,自来朝局风卷云涌,往往有失意者愤而弃官,归隐山泉。赵三村里的那位老夫子,据说就是前朝集贤院记某位大名鼎鼎的“编修”,只是愤恨世道浑浊,才在他们村里落脚当了隐士。这样来历不凡的高人,在村中自然是人人敬服,都说是天上文曲星一般的人物。若不是赵三曾与他有一点同姓的香火情,无论如何也是不敢去打搅的的。

  赵三在城中寻摸了半日,好容易才在城墙边一处角落找到了赵老夫子。却见他捋着胡须仰头晃脑,正对城墙边的几张布告大发议论。旁边有几个青衫的年轻儒者将老夫子围得水泄不通,却是纷纷点头,不时赞叹。

  赵三随意一瞥,登时心下了然——这位老夫子隐居太久愤世嫉俗,对衡阳王那是大为不满,往往开口就是什么“乱臣”、“独夫”,说起来实在颇为吓人。而今大发议论,估计又是殿下的什么布告搔着了他的痒处。于是他赶紧低头匆匆挤入,无视了耳边那一堆“文法粗鄙”、“浅薄可笑”的怪词,叉手向老夫子深深行礼,说了自己的来意。

  老夫子倒是很给面子,听到赵三的意思后伸手便接过了白纸,只是照例又有一堆嘲讽:

  “想必这就是‘问政于民’的伎俩了!”他挥舞着白纸,语气尖刻:“用这样的小巧手段涂脂抹粉,真真是可笑。茶米油盐醋这样的小事,难道就能掩饰谋夺尊位、戕害名士的大罪么?他想以此遮掩,却不知神目如电,不容虚枉,不说你我这样的读书人,就是我身边这位猎户赵力士,那也是决计不会附逆,与衡阳府有什么瓜葛的——”

  说到此处,周边儒生轰然称是。赵老夫子兴致一来,随手便将赵三扯了过来,开口问他:

  “赵三,我说得对不对?“

  赵三听得是一头雾水,但心想老夫子所说必定不会有假,于是恭敬点头:

  “是的。“

  赵老夫子愈发开怀。他拍了拍赵三肩膀,却又随口问上了一句:

  “你是从哪里来呀?“

  赵三赶紧叉手作答:

  “上禀先生,小的是到学校接女儿呢……“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城墙脚便是一片寂静。刚刚欢笑的老夫子乃至儒生,不知为何突然闭上了嘴,脸色也极为难看。

  眼见着赵三一脸茫然,老夫子终于哼了一声,展开白纸随便一扫:

  “我倒要看看——“

  要看看什么,那是谁也说不知道了——因为赵老夫子忽的两眼一翻,已经直直栽到了地上。

  ·

  虽说在视频通话时下决定下得斩钉截铁,甚至丝毫没有给齐王反应的时间,但等结束视频后开会具体落实,那才是千头万绪,让每个顾问都大为头痛。

  概括而言,由王治推出的方案是极为直接粗暴的——在太监逃离军营之后,现在已经无法中途截击;为今之计,只有迅速控制徐州,在终点设下埋伏。控制徐州当然不算困难,但夺取重镇必然引发北朝激烈反抗。既然疫情下绝不能大动干戈,那干脆推齐王上位来个里应外合,兵不血刃控制住整个局势。

  整个方案听起来非常美好,甚至执行也不算困难。但真正上会讨论细节时,才终于有人清醒过来指出毛病——扶持齐王上位很简单,但扶持之后,该怎么给现代方面交代?

  简而言之,你一个共和国派出的驻外机构,怎么就一句话册封了个皇帝呢?

  这个动作的政治记意义,是不是稍微微妙了那么一点?

  被指出这么一个缺陷之后,顾问组上下都进入了麻爪状态——穿越后他们便宜行事,权限实在不小,但理论上只是国家派出协助衡阳王治理国政的顾问,无论如何是不好干预这种事情的。

  反复思忖之下,最终还是贝言提出了解决方案。所谓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只要民意测验中同意册立齐王为帝,那么顾问组尊重中古时代人民的意愿,在衡阳王邀请下稍稍参与,道理上也就完全说得过去了。而且民意而立的皇帝当然可以借民意而废,就完全可以看作是正常的元首更迭。

  这个主意的确巧妙绝伦,于是当天下午顾问组就开始了计划的种种预备。向亮与张瑶先行乘坐直升机直扑徐州,预计在三个小时以内控制住郡府上下;而留守的顾问们大忙特忙,不仅要发动手上人力广发传单、推动民意调查,还要准备各种祥瑞,方便着给齐王营造声势。

  按照贝言等设计的方案,顾问组应该是先以全息投影在徐州城外投射齐王的影像,而后释放白狐、白鹿等异兽,乃至于五光十色的各种珍禽,飞天遁地恭迎齐王入城;最后才是红光、祥云等天气变化。当然,相应的童谣、谶语也在尽快编制,争取一两天内就能唱遍徐州内外。

  整个设计流程中,人像、红光都是电脑控制,并不为难;倒是白鹿、白狐等颇费心思。最后,还是留守建康的动植物学顾问刘恒主动请缨,说自己同学的实验室养了不少白化病的野兽,可以借过来当当背景板。

  到下午五点左右,整个流程已经差不多全梳理了一遍。沐晨全程跟进下来,已经被各色问题磨得筋疲力尽。好容易借空走到院子中喘一口气,却听到身后脚步阵阵,却是贝言追了上来,气喘吁吁的向他汇报。

  简单来说,就是王治借鉴史书,打算让齐王入城时万鸟回绕,飞舞之间五色耀目,能营造所谓“禽兽慑服”的效果。

  这想法当然好,但沐晨却很诧异:“不过……这种效果做起来很麻烦吧?现在手上也没有特效素材,难道要临时训鸟?”

  贝言微微一笑,说这很简单,刘铭自现代借来了不少的毛色鲜亮的鹦鹉,不但飞动起来彩光四射,而且还善长歌唱,效果一定不错。至于如何训鸟,那更是简单。他从兜里摸出了一瓶香水,伸手递给沐晨:

  “这是自然研究所开发的信息激素,对鹦鹉有极强的吸引力……你可以试试。”

  沐晨接过香水瓶,往自己手上滴了几滴。他没有闻到什么气味,但片刻以后,却听到后堂呼啦啦一阵风响,却是几十只鹦鹉扑腾着翅膀迅速飞来,沿途留下了清脆悦耳的鸣叫。

  这些都是精心挑选的鹦鹉,五色斑斓光鲜亮丽,在空中盘旋时就像是翻飞的锦绣,外加着清脆鸣叫回环震荡,竟然真像是仙宫中百鸟朝凤,天籁之音沁人心脾。

  传说中圣乐一奏,便有凤凰来仪、百兽率舞。想来尧舜祥瑞之盛,也不过如此了

  此处是衡阳王府后院,一墙之隔就是人来人往的御街。群鸟飞舞中鸟声响彻四方,不过片刻功夫,墙外就是人声喧哗嘈杂阵阵,渐渐就是鼎沸成一片。渐渐的,高处有人瞥见了群鸟萦绕中衡阳王一袭白衣、飘飘独立的身影,于是一声惊呼以后,御街上哗啦啦跪了一地。不过瞬息之间,“殿下万岁”之声,已经响记彻内外。有些人甚至拼命叩头,乃至于血流满面、声嘶力竭。

  在外面山呼海啸的万岁声中,却只有贝言左扑右散,听到了鸟叫与欢呼中沐晨歇斯底里的咒骂:

  “他妈的——鸟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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