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曲谱-7
萧越说完这话就走出审讯室。转眼，屏幕上只余下目瞪口呆的仲英韬一人，厌恶地看看照片，又愤恨地瞪着萧越离开的背影，最后将照片重新装进信封，气鼓鼓地捏在手里。
林炎连忙追了出去。
萧越步履匆匆，林炎跟在萧越身后，差点追不上他。零散几位工作人员从身旁路过，萧越一路迈着大步，好几次差点撞到人。
林炎一直跟到萧越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被萧越重重一摔，然而因为缓冲装置，大门如同毫无脾气一般，仍旧缓缓匀速关闭。林炎赶在大门合上的前一秒抓住门把手，推门进去，然后将门扇悄悄在身后关合。
萧越正随意坐在地上。窗帘没拉，炽烈阳光肆无忌惮撒进落地窗里，照得萧越漆黑的发丝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箔。林炎走过去，在萧越身旁坐下，“这个地方晒太阳倒是挺好的。”
萧越看了林炎一眼，似乎没料到林炎会以这种方式搭话，“是吗？”
林炎点头，学着萧越的姿势，将两只手腕舒展地撑在膝盖上，“所以，今晚吃什么呢？我刚才答应过你了。”
萧越终于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但仍不说话。
林炎知道萧越心里不好受，只能努力拉开话题，拍拍萧越的肩膀故作坦然道：“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不想回家，今晚去我那儿？”
萧越住的小区在林炎印象里最多也就建成不到十年，然而客厅中却保留着萧越爸爸妈妈的“玩具”。林炎不知道萧越一个人搬过多少次家，或许家具淘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玩具”萧越都舍不得扔下。
可是这些又换来了什么呢。换来了幼年抛下他的妈妈，换来了十六岁后再未相见的妈妈，换来了因为异父弟弟不得不向他低头的妈妈，和最后审讯桌两端萧越轻描淡写的一句，那是你妈妈，我不和你抢。
萧越微微侧头看着林炎，明亮日光中的泛红眼尾像是快要烧成灰的火焰。林炎手掌的热量透过衣料传到萧越的肩膀，萧越喉结滚动，手掌探到肩头。
轻轻握住林炎的指尖。
林炎几乎来不及思考，噌地站了起来，指尖从萧越手中挣脱。
林炎并不反感与萧越的身体接触，林炎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而这种恐慌与其说是来自萧越本身，不如说是来自对于失落太久的陌生记忆的抵触。林炎一直以为他是渴盼找回那些需要他克莫司压制的残破记忆的，可当那副画像鲜明而嚣张地出现在实验室墙壁上，林炎才发现这种渴盼是多么叶公好龙。
这意味着林炎苦心孤诣建造将近三十年的记忆即将被打破与瓦解，那些秘密藏在萧越心里，藏在实验室的墙壁里，甚至或许会藏在书架中的每一本书里。林炎迫切地想跟萧越问个明白，可现在却不是时候。
对于萧越不是时候，对林炎自己也不是时候。只要萧越再这样握着他的手多看他一眼，只一眼，林炎都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立刻问萧越，我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你又为什么要瞒着我？
逃避答案是生物的生存本能。林炎很怕萧越又拿一句对不起来搪塞他。又或者，这答案也许更残忍——如果萧越从前提及的家中变故和他有关，似乎这恰好可以构成萧越欺瞒的理由。
指尖躲闪得太过迅速而匆忙，萧越一时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跟随林炎从地上站起，如同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饿了。”
林炎看看时间，“这才几点？”
萧越看上去有点可怜，“从昨晚咱们分开，我就没吃过东西。”
林炎叹气。萧越这就是存心折磨自己。“你在这儿等我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们就走，好吗？”
萧越很听话地点了点头，也没问林炎要这十分钟做什么。林炎走出办公室找到陈嘉穆，问他是否有可能联系到仲英韬的母亲，请他母亲从中斡旋，让仲英韬接受催眠问话。
“林老师，”陈嘉穆一张脸苦哈哈的，“那种家庭可不好惹，我只能说我尽力吧。您也知道，催眠……不属于正常调查范围，他们完全有权利不配合。”
陈嘉穆怀里正抱着一大摞仲英韬的调查资料，林炎抽出最前面一份，一眼看到仲英韬母亲的名字。
萧听澜。
原来萧越是随妈妈姓的。
林炎将资料又放回陈嘉穆怀里，“和他妈妈说，我今天帮她给萧越递过照片。就当我向她讨个人情，问她愿不愿意尽力说服仲英韬。”
林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嘉穆只好答应。从国安部离开以后，林炎带着萧越到超市购买食材。萧越的心思明显没放在满架子的肉蛋果蔬上，于是林炎也没多问他，只在挑选牛排时假装漫不经心地试探，“你上次不是说要到我家吃饭的么。我问过我妈了，她这周有点忙，下周你挑一天过去吧。”
萧越接过林炎递过来的牛排盒子，放进推车，“上次我开玩笑的。多打扰叔叔阿姨。”
林炎将这话翻译了一下，意思就是十几年前两人的熟识程度绝不是点头之交，林父林母应该也认识萧越，不然萧越都这么自来熟地三番五次来宿舍蹭住，没必要拒绝上门蹭饭的邀请。
林炎笑了笑，“没关系，不打扰。”
即使萧越真的答应，林炎也不会觉得被反将一军。萧越刚才已经申请了几天休假，等这几天假期过去，萧越休整好，林炎本也打算和他摊牌。虽然无论是萧越的欺瞒还是父母的欺瞒都不太好面对，可冷静过后，总也是要面对的。
萧越慵懒地将小臂搭在推车上，略弯着腰仰视林炎，“你经常带人回家吃饭吗？”
“不经常。”林炎拿手指勾住推车，慢慢走着，“我妈有点儿洁癖，不太喜欢外人进门。”
萧越亦步亦趋跟着林炎，“那林老师呢？林老师喜欢外人进门吗？”
林炎稍稍侧头，藏起不自觉上挑的嘴角，“看是谁吧。”
隔天陈嘉穆偷偷告诉林炎，仲英韬同意了催眠问话。在萧越眼皮底下回章鱼实验室太过冒险，林炎只好请陈嘉穆另找地方，然后跟萧越扯了个谎，说五道口找他有事儿，这才得以脱身。
没有了萧越的高压威胁，明显陈嘉穆机敏伶俐了许多，在医学院给林炎借了个实验室，还从琴行借了钢琴，从头到尾瞒着萧越瞒得滴水不漏。仲英韬大概是看了萧听澜的面子，虽然态度算不上好，总算也没像面对萧越的时候似的，全身是刺。
然而林炎忙活一天，仲英韬也折腾得筋疲力尽，催眠却在仲英韬身上毫无作用。林炎甚至觉得就好像有什么外力阻隔了仲英韬的大脑似的，这种力量甚至胜过催眠，让林炎无计可施。
萧越在林炎宿舍里偷了整整一天的闲。当晚上林炎进门，萧越正就着锅铲小心翼翼尝了点锅里的奶油蘑菇汤。林炎恍惚之中仿佛看见一个十几岁的英俊男孩，得意洋洋站在实验室里煮汤。实验室中禁止饮食的标识与他而言仿佛一张废纸，无论什么规则只要他想，就都可以踩在脚下。
可是实际上，林炎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萧越放下锅铲，在蒸腾的热气与甜腻的奶油香中对林炎说：“自己待着无聊死了。你要是明儿去那边，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炎确实明天得去五道口，老板还有任务交待。上次连露娜都带了，如今也不差一个萧越，更何况萧越随他使唤，能帮不少忙，林炎遂答应下来。于是萧越就这么白天跟林炎去五道口，晚上和林炎回宿舍，一连在林炎这儿蹭住了好几天。
原本林炎以为，只要他没想起任何实质性的旧时回忆，那就意味着remember失效，他什么都没想起来。然而后来林炎发现，这个结论是不准确的。
自从之前萧越在睡梦中搂住林炎之后，萧越身上就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开关，无论睡觉前多么规矩，睡着以后都再没了从前的老实劲儿。有好几次林炎忽然夜半醒来，萧越都把手臂横拦在他腰际，睡得正熟。林炎觉得自己应该是热醒的，尽管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可萧越身上就像有火，每一寸肌理和骨骼都让他热得口干舌燥。而更令林炎在神智清明时意想不到的是，半梦半醒间他总会自然而然搂抱回去，怕萧越掉下床一般将手臂挡在萧越背后，就像卸下了此前对萧越的所有猜忌怀疑，全无防备——即使相对而拥并不是个舒服的睡觉姿势，林炎也不想放手。
林炎确实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林炎觉得他似乎想起了对萧越的身体趋向性。
只是无论睡梦如何，每天早上醒来时，林炎身旁的位置都是空的。萧越一向醒得很早，还会在离开卧室前悄无声息拉上窗帘。等林炎赖够了床走出屋子，迎接林炎的是桌上花样百出的早餐，有时是外面买的，有时是萧越亲手做的。这甚至让林炎恍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一辈子和萧越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然而这种安然平稳的日子只持续到萧越假期的最后一天。
假期的最后一天傍晚，两人在学校附近遛弯儿。暮色将世界染得模糊，然后世界又被暖黄的路灯点亮。校门口的小摊子冒出诱人的香气，林炎把招牌挨个看了一遍，“天天做饭太累了，今天要不要吃垃圾食品啊？”
萧越正有个电话打进来，于是对林炎摆摆手，示意先不回答他，接起电话说：“怎么了闺女，想爸爸了？”
看来是露娜。露娜向来安静不了几天，林炎早习惯了，就也任由萧越比他慢下几步。
“对啊，我和他在一起啊。”萧越说着，望了林炎一眼。林炎闻声回头，拿手指指自己，脸上写了个问号。
萧越对林炎点了下头，继续道：“你来烧烤店吧，北门那个。我们在这儿等你。别着急，走路看车。”
挂断电话林炎道：“露娜要过来？”
萧越略一皱眉，“她好像怪怪的。”
露娜打车过来大概四十分钟。等露娜进门，萧越早就带着林炎吃过一轮，准备露娜到了之后点第二轮。露娜气喘吁吁，眼神在萧越和林炎之间走了好几遍后，决定坐到萧越身边。
萧越给露娜递了个玉米，“专门给你点的。还没吃饭吧。”
露娜没接，“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萧越看露娜不吃，就自个儿把玉米吃了，“对啊。”
露娜认真道：“从什么时间开始？今天一直在一起吗？”
萧越隐约听出了露娜的话外之音，攥着钎子的手指缓慢收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露娜有些瑟缩地望向对桌的林炎，在桌子底下拽拽萧越的衣角，“我看见‘他’了。”
林炎心里咯噔一下，“你看见了……谁？”
露娜举起一根手指，稳稳当当指向林炎。
“穿西装，戴着灰色框架的眼镜。他坐在我们学校门口不远处的台阶上吃炸鸡，我走过去，他，他……”
萧越声音绷紧，“他怎么了？”
露娜吸了吸鼻子，“他让我也吃，还让我叫他爸爸。
“从katja手里救下我的是他。杀了katja的也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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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炎连忙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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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炎一直跟到萧越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大门被萧越重重一摔，然而因为缓冲装置，大门如同毫无脾气一般，仍旧缓缓匀速关闭。林炎赶在大门合上的前一秒抓住门把手，推门进去，然后将门扇悄悄在身后关合。
萧越正随意坐在地上。窗帘没拉，炽烈阳光肆无忌惮撒进落地窗里，照得萧越漆黑的发丝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箔。林炎走过去，在萧越身旁坐下，“这个地方晒太阳倒是挺好的。”
萧越看了林炎一眼，似乎没料到林炎会以这种方式搭话，“是吗？”
林炎点头，学着萧越的姿势，将两只手腕舒展地撑在膝盖上，“所以，今晚吃什么呢？我刚才答应过你了。”
萧越终于勉强露出一丝笑意，但仍不说话。
林炎知道萧越心里不好受，只能努力拉开话题，拍拍萧越的肩膀故作坦然道：“别想那么多了。你要是不想回家，今晚去我那儿？”
萧越住的小区在林炎印象里最多也就建成不到十年，然而客厅中却保留着萧越爸爸妈妈的“玩具”。林炎不知道萧越一个人搬过多少次家，或许家具淘换了一批又一批，那些“玩具”萧越都舍不得扔下。
可是这些又换来了什么呢。换来了幼年抛下他的妈妈，换来了十六岁后再未相见的妈妈，换来了因为异父弟弟不得不向他低头的妈妈，和最后审讯桌两端萧越轻描淡写的一句，那是你妈妈，我不和你抢。
萧越微微侧头看着林炎，明亮日光中的泛红眼尾像是快要烧成灰的火焰。林炎手掌的热量透过衣料传到萧越的肩膀，萧越喉结滚动，手掌探到肩头。
轻轻握住林炎的指尖。
林炎几乎来不及思考，噌地站了起来，指尖从萧越手中挣脱。
林炎并不反感与萧越的身体接触，林炎只是有点被吓到了。而这种恐慌与其说是来自萧越本身，不如说是来自对于失落太久的陌生记忆的抵触。林炎一直以为他是渴盼找回那些需要他克莫司压制的残破记忆的，可当那副画像鲜明而嚣张地出现在实验室墙壁上，林炎才发现这种渴盼是多么叶公好龙。
这意味着林炎苦心孤诣建造将近三十年的记忆即将被打破与瓦解，那些秘密藏在萧越心里，藏在实验室的墙壁里，甚至或许会藏在书架中的每一本书里。林炎迫切地想跟萧越问个明白，可现在却不是时候。
对于萧越不是时候，对林炎自己也不是时候。只要萧越再这样握着他的手多看他一眼，只一眼，林炎都怕自己会不受控制地立刻问萧越，我们是不是很早以前就认识，你又为什么要瞒着我？
逃避答案是生物的生存本能。林炎很怕萧越又拿一句对不起来搪塞他。又或者，这答案也许更残忍——如果萧越从前提及的家中变故和他有关，似乎这恰好可以构成萧越欺瞒的理由。
指尖躲闪得太过迅速而匆忙，萧越一时愣住，随即反应过来，跟随林炎从地上站起，如同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我饿了。”
林炎看看时间，“这才几点？”
萧越看上去有点可怜，“从昨晚咱们分开，我就没吃过东西。”
林炎叹气。萧越这就是存心折磨自己。“你在这儿等我十分钟。十分钟之后我们就走，好吗？”
萧越很听话地点了点头，也没问林炎要这十分钟做什么。林炎走出办公室找到陈嘉穆，问他是否有可能联系到仲英韬的母亲，请他母亲从中斡旋，让仲英韬接受催眠问话。
“林老师，”陈嘉穆一张脸苦哈哈的，“那种家庭可不好惹，我只能说我尽力吧。您也知道，催眠……不属于正常调查范围，他们完全有权利不配合。”
陈嘉穆怀里正抱着一大摞仲英韬的调查资料，林炎抽出最前面一份，一眼看到仲英韬母亲的名字。
萧听澜。
原来萧越是随妈妈姓的。
林炎将资料又放回陈嘉穆怀里，“和他妈妈说，我今天帮她给萧越递过照片。就当我向她讨个人情，问她愿不愿意尽力说服仲英韬。”
林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陈嘉穆只好答应。从国安部离开以后，林炎带着萧越到超市购买食材。萧越的心思明显没放在满架子的肉蛋果蔬上，于是林炎也没多问他，只在挑选牛排时假装漫不经心地试探，“你上次不是说要到我家吃饭的么。我问过我妈了，她这周有点忙，下周你挑一天过去吧。”
萧越接过林炎递过来的牛排盒子，放进推车，“上次我开玩笑的。多打扰叔叔阿姨。”
林炎将这话翻译了一下，意思就是十几年前两人的熟识程度绝不是点头之交，林父林母应该也认识萧越，不然萧越都这么自来熟地三番五次来宿舍蹭住，没必要拒绝上门蹭饭的邀请。
林炎笑了笑，“没关系，不打扰。”
即使萧越真的答应，林炎也不会觉得被反将一军。萧越刚才已经申请了几天休假，等这几天假期过去，萧越休整好，林炎本也打算和他摊牌。虽然无论是萧越的欺瞒还是父母的欺瞒都不太好面对，可冷静过后，总也是要面对的。
萧越慵懒地将小臂搭在推车上，略弯着腰仰视林炎，“你经常带人回家吃饭吗？”
“不经常。”林炎拿手指勾住推车，慢慢走着，“我妈有点儿洁癖，不太喜欢外人进门。”
萧越亦步亦趋跟着林炎，“那林老师呢？林老师喜欢外人进门吗？”
林炎稍稍侧头，藏起不自觉上挑的嘴角，“看是谁吧。”
隔天陈嘉穆偷偷告诉林炎，仲英韬同意了催眠问话。在萧越眼皮底下回章鱼实验室太过冒险，林炎只好请陈嘉穆另找地方，然后跟萧越扯了个谎，说五道口找他有事儿，这才得以脱身。
没有了萧越的高压威胁，明显陈嘉穆机敏伶俐了许多，在医学院给林炎借了个实验室，还从琴行借了钢琴，从头到尾瞒着萧越瞒得滴水不漏。仲英韬大概是看了萧听澜的面子，虽然态度算不上好，总算也没像面对萧越的时候似的，全身是刺。
然而林炎忙活一天，仲英韬也折腾得筋疲力尽，催眠却在仲英韬身上毫无作用。林炎甚至觉得就好像有什么外力阻隔了仲英韬的大脑似的，这种力量甚至胜过催眠，让林炎无计可施。
萧越在林炎宿舍里偷了整整一天的闲。当晚上林炎进门，萧越正就着锅铲小心翼翼尝了点锅里的奶油蘑菇汤。林炎恍惚之中仿佛看见一个十几岁的英俊男孩，得意洋洋站在实验室里煮汤。实验室中禁止饮食的标识与他而言仿佛一张废纸，无论什么规则只要他想，就都可以踩在脚下。
可是实际上，林炎还是什么都没想起来。
萧越放下锅铲，在蒸腾的热气与甜腻的奶油香中对林炎说：“自己待着无聊死了。你要是明儿去那边，我跟你一起去吧。”
林炎确实明天得去五道口，老板还有任务交待。上次连露娜都带了，如今也不差一个萧越，更何况萧越随他使唤，能帮不少忙，林炎遂答应下来。于是萧越就这么白天跟林炎去五道口，晚上和林炎回宿舍，一连在林炎这儿蹭住了好几天。
原本林炎以为，只要他没想起任何实质性的旧时回忆，那就意味着remember失效，他什么都没想起来。然而后来林炎发现，这个结论是不准确的。
自从之前萧越在睡梦中搂住林炎之后，萧越身上就仿佛被触发了什么开关，无论睡觉前多么规矩，睡着以后都再没了从前的老实劲儿。有好几次林炎忽然夜半醒来，萧越都把手臂横拦在他腰际，睡得正熟。林炎觉得自己应该是热醒的，尽管空调温度开得很低，可萧越身上就像有火，每一寸肌理和骨骼都让他热得口干舌燥。而更令林炎在神智清明时意想不到的是，半梦半醒间他总会自然而然搂抱回去，怕萧越掉下床一般将手臂挡在萧越背后，就像卸下了此前对萧越的所有猜忌怀疑，全无防备——即使相对而拥并不是个舒服的睡觉姿势，林炎也不想放手。
林炎确实什么都没想起来。
但林炎觉得他似乎想起了对萧越的身体趋向性。
只是无论睡梦如何，每天早上醒来时，林炎身旁的位置都是空的。萧越一向醒得很早，还会在离开卧室前悄无声息拉上窗帘。等林炎赖够了床走出屋子，迎接林炎的是桌上花样百出的早餐，有时是外面买的，有时是萧越亲手做的。这甚至让林炎恍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一辈子和萧越就这么过下去也不错。
然而这种安然平稳的日子只持续到萧越假期的最后一天。
假期的最后一天傍晚，两人在学校附近遛弯儿。暮色将世界染得模糊，然后世界又被暖黄的路灯点亮。校门口的小摊子冒出诱人的香气，林炎把招牌挨个看了一遍，“天天做饭太累了，今天要不要吃垃圾食品啊？”
萧越正有个电话打进来，于是对林炎摆摆手，示意先不回答他，接起电话说：“怎么了闺女，想爸爸了？”
看来是露娜。露娜向来安静不了几天，林炎早习惯了，就也任由萧越比他慢下几步。
“对啊，我和他在一起啊。”萧越说着，望了林炎一眼。林炎闻声回头，拿手指指自己，脸上写了个问号。
萧越对林炎点了下头，继续道：“你来烧烤店吧，北门那个。我们在这儿等你。别着急，走路看车。”
挂断电话林炎道：“露娜要过来？”
萧越略一皱眉，“她好像怪怪的。”
露娜打车过来大概四十分钟。等露娜进门，萧越早就带着林炎吃过一轮，准备露娜到了之后点第二轮。露娜气喘吁吁，眼神在萧越和林炎之间走了好几遍后，决定坐到萧越身边。
萧越给露娜递了个玉米，“专门给你点的。还没吃饭吧。”
露娜没接，“你们一直在一起吗？”
萧越看露娜不吃，就自个儿把玉米吃了，“对啊。”
露娜认真道：“从什么时间开始？今天一直在一起吗？”
萧越隐约听出了露娜的话外之音，攥着钎子的手指缓慢收紧，“你到底想说什么？”
露娜有些瑟缩地望向对桌的林炎，在桌子底下拽拽萧越的衣角，“我看见‘他’了。”
林炎心里咯噔一下，“你看见了……谁？”
露娜举起一根手指，稳稳当当指向林炎。
“穿西装，戴着灰色框架的眼镜。他坐在我们学校门口不远处的台阶上吃炸鸡，我走过去，他，他……”
萧越声音绷紧，“他怎么了？”
露娜吸了吸鼻子，“他让我也吃，还让我叫他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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